满脑子放空地从主任室退出来,雷露感觉耳朵里还有余音持续轰炸。一脸颓丧地下二楼食堂吃饭,好几个同事围在窗口,一见她来便投来羡慕的眼神:“有帅哥找你。”
她探头张望,是唐棠。
斜靠在银灰色的英菲尼迪上,穿得倒是比那天随便,这样更适合他干净的长相,脱起来也更快……雷露毫不意外自己又在想入非非,那天他确实给了她很多快乐,但高潮的快乐岂非是这世上最不长久的东西?她要的远比这个多得多。雷露脑中灵光一现,对着橱窗玻璃整理清爽头发补涂了阿玛尼999,黑眼圈还在可是因此显得眼睛更大,更楚楚可怜。她没等唐棠开口就单刀直入:“来了?能不能借我四万块人民币。”
“现在?”唐棠看到她开玩笑似的表情有些不解。
“就现在。”雷露盘算着,对面就有ATM,加上她这半年攒的,完全可以在主任下班前交接完工作,现在就看唐棠是不是有情郎了。
“我不借钱给没有我电话号码的人。”他也很镇静,四万块,不到他手腕上一块江诗丹顿的零头。
雷露被拒绝了还很有风度地笑了笑,一则这是她的本事,另外也确实在意料之中。唐棠拉开车门,“出去兜兜?”
雷露看看自己那辆旧现代,摇头道:“我开车来的。你说去什么地方吧。”
“高尔夫会打吗?”
“不会。”
“去试试吧,我教你。”
“t城哪里有打高尔夫的地方?”
“这两天在西树湾举办高亚杯你不知道么?我来t城就是为了这个。”
“你参赛?”
“业余的。”
西树湾,就在他们前一天共度春宵的度假村东南七八公里,他难道还想?
“太远了,算了,我还是早点回家。爸妈等我吃饭。”她违心道,一边后悔刚刚没有死缠烂打,他没被借钱吓跑反而得寸进尺。
“那改天,你电话号码多少。”唐棠掏出手机,按她说的号码拨过去。雷露口袋里响起了《大逃杀》的主题曲,她熟练地按掉,挥手示意他先走。
唐棠收敛两条大长腿坐进车里,在门口停了足有五分钟才扬长而去。雷露跟收费的大姐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前面英菲尼迪来好久了?”
“不就是找你的嘛!来了两个多小时了,要不是看他张了一副好皮相,我本来不会放他进来的,说找你,连你的手机都没有,怎么,追求者啊?”
“不是,您说到哪去了。以前的老同学,刚联系上。”
“老同学呀,看他倒是也蛮年轻的,很洋派帅气哦,我看和你蛮合适的,怎么他一个人先走了……”
后面的车按喇叭了,雷露从后视镜一看是主任,吓得差点冲杆,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都是虚汗
。
开回家放了车天色罕见地早,她破天荒地返回小区门口蔬菜店买了南瓜,青菜,荸荠和毛豆,看到刚出炉大饼也买了两个。捧在手里是那么踏实舒服,好像永远不会消散的温热。比起黑暗里香烟忽明忽暗的火光,她的选择似乎总是那么荒唐。雷露笑自己厚着脸皮借钱的无耻,但这是戚文晋离开她之后第一次试图振作起来。尽管横亘在她面前的是冰川一样难以跨越的悲伤,但现在的她已经懂得穿上衣裳鞋子,不再以□□的肉身相博。这要感谢谁呢,同学会?唐棠?突破了她原本虚设的底线的那个人?
再打给肖青的时候,电话里提示这个号码已停机。雷露有点不知所措,她发微信给江雪婷,对方说肖青已经回荷兰了。雷露加肖青的微信,几天了都没有回音。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雷露不知道还能向谁打听贾莹的近况,她在哪里,在做什么,还能笑吗,也会哭吗?关于她的一切就像唐棠消失之后一样彻底成谜。唐棠也淡出视野几天了,或许就这样再也不出现最好。雷露决定从这个月开始再多攒一点钱,也许有机会接一些婚礼司仪、酒店开幕、品牌促销的工作,尽快攒到赔偿数额离开这里。
又是十天的文艺下乡巡演,雷露乘的大巴从省道汇入过节的车流里,从白天堵到后半夜,回到台里已是翌日清晨。车门开启下来的是一群吸血鬼,各个青面獠牙,浑身酸痛,把阳光从指缝间挤走。
“雷露!”唐棠的声音,听起来好不真实。明明变声前他跟戚文晋声音几乎一模一样的。后来他们再相遇时,戚文晋的声音也变了,如她所愿变成了男人浑厚的声音,而他们最后的记忆里那声音就像是飞转的电锯。因为他说:“我觉得我们就到这里吧……我们只能到这里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