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绳子拉不动了,她抬头一看,旗子卡在半空中,手松之后也一动不动。绳子之间完全打结缠在一起,在夜色里看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戚文晋走上来拽了两下,真的一点都动不了了。雷露傻了眼,带着哭腔说道:“怎么办,这样卡在半空,明天早上老师来了肯定会骂死我的。”
“这可跟我没关系。”
“你不会要走吧。”
戚文晋看了她一眼,继续转绳子,“你先别那么着急行不行。”
两人轮流试了半天,一点起色都没有,天已经完全黑了。
“算了,回家吧。”他捡起地上的书包。
“你要走了么?”
“明天早点再来弄吧,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
“明天,你真的会来帮我吗?”
戚文晋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在前面走,到了门口跟看门的保卫说了一声:“您好,我们把旗子卡在旗杆上了,明天早上要早点来解。到时候能不能帮我们开一下大门。”
雷露跟在后面期期艾艾地,不敢作声。
出了校门,戚文晋左右张望一下,问道:“你家是在长乐公园东门对面吧。”
雷露点点头。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谢谢你了。挺远的,我还是自己骑车回去吧。”
戚文晋也没说什么,跟她一起走到车棚,却发现看车人已经下班,大门紧锁。
雷露到对街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戚文晋也没走,在马路边无聊地打转。
两人一起默默地走了一路,一句话都没说。戚文晋直把她送到单元楼道里,楼道灯坏了,几乎是一片黑暗。
“你回去吧。”她小声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对方却只是异样地沉默着,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我送你到大门口,走吧。”她反过来又舍不得他,推了一把上去。
“等等,你等等。”
等什么?她不知道戚文晋什么意思,但忽然羞涩起来,“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我让你等等!”在黑暗里停滞了很久很久,他忽然握住她的手。
雷露慌乱地想要挣扎出来,但那种感觉好像并不是第一次。
“你喜不喜欢我?”戚文晋带着绝望问出这一句。雷露呆住了。
她很快镇静下来,像是对这句话期待了很久,终于一颗心落回了肚子,“明天,明天再说吧,好吗?”
戚文晋长吁了一口气,走出了黑暗的甬道。雷露转身敲开家门,一道光洒在她心里,脚底像踩了蓬松的云朵。
第二天她早早地到了学校,戚文晋已经等在门口,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大概花了半个多小时,戚文晋把缠在一起的绳子解开了,雷露却绕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走着,随手捡起掉落的合欢花。
那个问题,她再也没有回答。
从那天起,她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戚文晋,因为早熟如她,知道就算当下开始恋情也一定无法跨过初中高中大学的漫长岁月修成正果,她选择像耐心的猎手一样远远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承受着“不确定”的折磨。
思念、忧愁、恐惧和欲望像冰川一样经年累积着。
十年后,当她二十二岁时从一流大学毕业,带着这样巨大的封冻起来的感情重新出现在戚文晋面前时,她得到了巨大的感动和第二次爱的告白。时至今日,就算她失去了戚文晋,她仍然舍不得丢掉它,那冰川已成了她人生的一部分,她可以一时转过身去借酒消愁,但转回身来仍可照见自己,哪怕只有大写的失败。
雷露等待着,等待着向唐棠讲起戚文晋。
阴天的傍晚,他们在学校旁边的漫咖消磨时间,店里十分冷清,爵士哀婉,民谣伤情,交替敲打着神经。雷露弯腰向下寻找,冥冥中有人安排,一本外国古代神话插图大全塞在角落。雷露抽出来拍了拍灰尘,异样的感觉让她心慌。唐棠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旁边,接过来翻了翻停在一页,是玛雅文明里的太阳神克尼切·阿瓦和月亮女神伊斯切尔。
雷露在旁边叹道:“我曾经帮戚文晋画过一整本美术作业,喏,装饰画那一课就照着她们画的,是不是很美?”是她第一次清醒地提到戚文晋的名字。
唐棠看着她,目光里像拉开了一张弓。她到前台续了两杯咖啡,从对面坐到了唐棠的旁边,“去年我们差点都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