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凡轻轻颔首,“这个系统快捷,又容易维护,占用空间小,适用于高度柔性化的场景。研发团队已经开始考虑适用的平台,近期会有报告出来。”
踏出研发中心的大门,天空中阴云渐渐聚拢,似乎要下雨了。
我裹紧围巾和大衣,迈入车内。
施凡打开暖气,调高温度。
我并不言语,呆怔坐着。
他打量我一眼,“你看你,指尖都冻红了。”手伸过来,握住我尚攥着围巾的手。
掌心温热而有力量。
我垂下眼睫,“你只把我当小孩子,你对哥哥就不敢这样。”
他闻言眉头一皱,“这跟你哥哥有什么关系。”
我漠然道:“你和肖文宇都向着他,你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根本没有我的位置。”
“谁说你没有位置。” 施凡声音沉了沉,似乎有些生气。
车子一路前行,我默默注视窗外向后退去的风景,有声音落在耳畔:“我不希望你成为你哥哥,你不是第二个他。”
我转向施凡,面无表情:“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他。”
施凡微抿着唇,“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默然片刻,低声道:“你那时,为何什么都没有发觉。”
上方轰然响起一声炸雷,夹杂着闪电劈下,沉甸甸的乌云仿佛马上要从天空中坠落。
有一两雨滴落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啪的脆响。
我注视那道雨滴缓缓落下,“他在痛苦里,不得解脱,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施凡打开雨刮,看我一眼:“小简。”
我倾斜身体倚靠上车窗,玻璃上倒映出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如果那时有人觉察,或许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
施凡将目光移回前方。
雨势渐渐转大,沉重的雨滴没头没脑砸落下,在车顶发出杂乱而沉闷的声响,挡风玻璃上一片模糊淋漓,仿佛滚滚而落的泪。
我将目光转向施凡,面庞冰冷。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他快要死了,你知道吗,那个时候,他快要死了。”
“你们害死了他。”
“你们害死了我的哥哥。”
☆、第二十九章
第一次见到我的哥哥,是在十八岁那年的生日。
准确地说,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比我年长五岁。
那一日,我穿着白色的衣服,他穿着白色的衬衫,相对无言,仿佛两尊沉默的大理石雕像。
我没法不去注意他手腕上的割痕,仿佛一条细长扭曲的蜈蚣,摇头摆尾,深深嵌进肉里。
他企图自杀,尚未放干血液就被佣人发现,送去医院抢救。
听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他脸色苍白,身形瘦削,手指骨节清晰可见。
那日离开前,他依旧神情恍惚,喃喃地,“这里不是善地,不要待在程家。”
我当时并没能理解。
第二次见到哥哥,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有所好转。
靠在程氏宅子花园内的长椅上,微微阖着眼。那日阳光很好,可以望见风将他的睫毛吹得轻颤,有花瓣飘过,轻轻落在他肩头。
他的身体浸润在光线里,几近透明。
我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才出具的亲子鉴定报告书。
他对我说过不要待在程家,我可能要让他失望了。
我在宅子里拥有了一个小小的房间,在走廊尽头,统共不过二十平米,但这不打紧。
我拥有的原本就不多,现在的一切已经是一种奢侈。
在这里住下,与哥哥的接触也渐渐增多。
他很少言语,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极轻,仿佛一双脆弱的蝴蝶羽翼,很容易消散在风里。
在那些接送他治疗,复查和等待康复的日子里,我们生出一种奇异的亲密。
我经常和他一起坐在花园长椅上,听他谈及他冷漠刻板的父亲,疯癫又迷恋金钱的母亲,被忽视的童年,被苛求批评的少年,总是充满了哭声,争吵声,皮带抽打的响声,疼痛难忍的叫喊,和在学校因一身伤痕遭到的嘲笑。
大学的时候被强行送到欧洲读商科,程家只有一个孩子,将来必然要接管家业。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一个人在国外读书虽辛苦,于哥哥而言,却是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轻快时光。远离了漠视,谩骂和毒打,每年假期也不归国,去乡下住着,去欧洲小镇里走走,圣诞节去同学家里度过。一个人带着素描本到处乱逛,对着一幅油画长久驻足,在咖啡厅里坐一下午,或是深夜骑着自行车风行穿过狭窄的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