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清楚思路，郑永昶终于施舍了一个眼神，阻止韩小姐的碎碎念。
“我去工厂区住几天，”日哥开始分配任务，“你把本地居民的调查完善一下。”
“我就做这些?”韩笑有些不敢相信大佬的态度，总觉得有无尽的苦力等着自己。
“你先把这个做好，记着自己去调研，不许抄其他组的数据!”郑永昶用笔杆敲了下韩笑的脑门，“问卷再做五十份，注意人群区分。选五个样本跟踪调查，跟的时候小心点，别让人打了。”
“数据采集好之后发给我检查，我看过没问题你再整理分析。到时候给你发模板，你照着做……”郑永昶不放心地叮嘱。
“日哥，我在你眼里是弱智吗!”
“哦，那你跟我一起过去住几天?”
“……我傻。”
同李杰商议好时间，郑永昶以一名工人的身份住进了工厂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确实非常奇妙，本来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人，在半个月时间里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来之前郑永昶同老板通了电话，说明自己的情况。对方是一名豪气的中年妇女，经过李杰的引荐，对郑永昶非常热情。
既然要亲自参与，郑永昶也不矫情，真的做了几天工。具体工作就是——李杰干嘛他干嘛，干活吃饭上厕所通通跟着，空闲的时候就拿个小本写写画画。
郑永昶的学习能力体现在方方面面，工作成果受到老板和工人一致好评，纷纷感慨上过学的就是不一样。
而他自己，也是收获颇多。一方面，亲身体验使他对这个工作群体有了切实的了解，这样才能站在对方的角度分析问题。另一方面，几天的工作使他融入了调研群体，得以避开生硬的问卷形式在聊天中获取更多的信息。
服装厂生意还没进入旺季，晚上差不多十点就可以收工，不用一起熬通宵。阿姨们离开车间回去休息，郑永昶则住在李杰的窝里。
洗漱过后，郑永昶坐在案板前，对着图纸，整理一天的记录。
李杰在窝角放置的书包里拿出一个速写本，走到郑永昶面前，欲言又止。
被挡了光，郑永昶抬起头，怔愣了一瞬。李杰双手抓着已经翻开的速写本，低头面向郑永昶，目光却有些躲闪，看起来像是在紧张。
郑永昶甫一抬头，四目相对，他忙将视线下降，看着桌板。微微卷曲的长睫毛忽闪忽闪的，郑永昶差点伸出手去抚摸。
拉回自己跑偏的思路，郑永昶将注意投到李杰的速写本上。
来之前，郑永昶凭借自己调研的印象，绘制了一张工厂区认知地图，想以此对比自己同使用者在空间认知上的差异。打定主意后，他先请李杰画了一张，以便日后指导其他工人绘制。
李杰的成果完全超出郑永昶的想象。
八开的速写本，每页用铅笔工整地打了四个框，足足画了十张。每幅图表达了一个场景，生动传神，都是他每天发生的事。
细看之下，郑永昶发现，这四十张图是按时间顺序画的，讲述了主人公李杰忙碌又充实的一天。
最可贵的，便是画面非常有灵性，能使观众切身体会作者的情感。郑永昶看见刚刚收工徘徊在网吧门口，却被拒之门外，可怜巴巴的李杰。在烧烤摊前，眼巴巴等着羊肉串的小馋猫李杰。扫地的时候，将垃圾袋假想成怪物用扫帚拍打，戏精附体的李杰。在丝袜厂禁止吸烟牌子下，同纹身哥一起抽烟的，调皮的李杰。
郑永昶觉得，自己即使不认得李杰，看见这些画，也大概知道了这小孩是个什么样了。
“真没想到，你画画这么好!”郑永昶诚心夸赞。
李杰没说话，郑永昶发现这本子很厚，已经用了一半了，便向前翻，想看看他平日都画些什么。
见他动作，李杰突然伸手压住本面，讷讷地说:“不好看，我瞎画的……别看了。”
郑永昶抬眼看李杰，见他局促，笑着说:“好，前面我不看，你松手，这几张我还没看完呢。”说罢，伸出食指轻挑他的指尖。
李杰觉得指尖痒痒的，松开了手。
狗日两个字经常一起出现不是没有道理的，李杰甫一松手，郑永昶就瞬间将本子翻到了前面。同时还站起身，防止李杰来抢。
李杰瞬间只觉得头部充血，脑内嗡的一声，不知怎么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