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郁的注意里集中在他面前的牛排上。
他优雅地处理着这块带鲜嫩的牛排,像刚瞥见郑玉的似的,抬眼问:“慌什么?”
郑玉咽了口口水才缓和过度发紧的喉咙,“我只是一路赶过来有点着急而已。”
郑玉不明白他大老远把自己叫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但他不敢怠慢,做好一切心理准备赶了过来。
魏郁手持刀叉缓缓切开盘中的肉片,猩红的汁水顺着锋利刀叉切开的刀口流下,在洁白的餐盘上汇聚成一滩刺眼的血水。
一名服务员上前在魏郁耳边低语,魏郁从皮夹里取出现金给他。
服务员推诿,“您已经给过很多了。”
魏郁把钱卷起来插.进他胸前的口袋,动作优雅又迅速。
魏郁:“等那边吃完了再来告诉我。”
直到服务员离开,郑玉都不知道魏郁所说的“那边”是哪边。
魏郁忽然问:“郑兰的病怎么样了?”
随着一声叹息,郑玉胸口提着的气也松了一些。
说到郑兰的病,郑玉惋惜道:“我们骗她会转好,实际上很不好……”
魏郁突然提问,让他以为是在关心郑兰。
毕竟郑兰过去也照顾过魏郁,关心也是应该。
郑玉等待着魏郁接下来的关心,但魏郁却笑了笑,问他:“你信不信命。”
“什么意思?”
魏郁挑眉,“这就是她命里应得的报应。”
和意料中的关怀截然不同。
“你说什么?!”
郑玉脸色骤变,目含隐怒地瞪着魏郁。
“她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你也不能这样嘲讽一个将死的病人,更何况她过去也照顾过你!”
魏郁目光玩味地看着他,嘴角挂着嘲讽的弧度。
郑玉继续说:“我知道你可能作为妈妈过去的孩子有些心里不平衡……”
“不平衡?”
魏郁忍不住嗤笑出声。
“郑玉,你第一次见我吗?我会需要这些所谓亲情吗。而且还是她……只有你会把郑兰当成天下最好最坚强的妈妈。”
郑玉心里那股因为钱而压制的愤怒瞬间爆发。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不允许你这样侮辱我妈!”
面对郑玉尖锐的情绪,魏郁的表情淡然从容。
“不相信就和我去看看,看看你妈做了多少‘好事’。”
*
又是一次足够让郑兰咋舌的消费,人均四位数起的餐厅已经超出郑兰想象,而看到这次的账单,她更是惊讶不已。
郑兰和黎若柏说着自己这辈子开的眼都是托他的福,一边站拎身边装着各种首饰的包装袋。
黎若柏上前想要帮她,却被郑兰抢先一步。
她这么着急,就像防着黎若柏把东西抢走似的。
郑兰讪笑着解释说:“我自己来就行,别累着你。”
魏应城起身的同时,有人从外进入包间。
似笑非笑的表情搭配上那头标志性的头发,魏应城只扫过一眼就认出魏郁。
魏应城不禁蹙眉,他来做什么?
但在场有人的反应比他还要激烈。
“你怎么来了?”郑兰的声音有些颤抖。
魏郁长腿一迈,拉开椅子坐下。
笑着和郑兰说:“不欢迎我来吗?”
他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郑兰,尖锐且冷淡,就像一把冰冷的刀剐蹭着所及之处。
最终定格在郑兰手中的包装袋上。
魏郁:“记得标签别摘,回去卖得更快。”
郑兰先是一愣,而后迅速反驳道:“你含血喷人,我为什么要把心意拿去卖?”
魏郁没有和郑兰对峙,而是表情淡然地看着她,双手交叉着放在单腿翘起的膝盖上。
魏应城出声,表情严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郁,你来要做什么的?”
郑兰抢先一步说话。
“我知道他来做什么的,他就是……他就是来报复我的,对,没错,他就是报复我。”
郑兰反复说着“报复”这个词,语气也越发激动。
“我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但他就是希望我和以前一样惨,我只是一个苦命人,之前遇人不淑又遇到这么一个拖油瓶,长大之后他还是不放过我,到我家里来找麻烦,要不是我拿着刀,现在都不知会是什么情况。”
她的语气愤恨至极,仿佛对面坐着的魏郁对她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让她这般愤怒怨怼。
魏郁食指缓慢摩挲着眉尾,等郑兰终于因为气短而停下指责后,他笑着问:
“说完了吗?歇一会再说几句?”
他这样轻飘飘的态度,更气得郑兰浑身发抖。
“不如说说你接近我哥的目的是什么吧。是什么让你愿意带着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冒险也要回到S市?别告诉我是因为忽然觉醒了母爱。”
魏应城打断道:“魏郁,你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要打哑谜。”
魏郁立刻概括说:“她就是奔着钱来的。”
郑兰惊慌又无措地和魏应城说:“别听他说的,妈根本不是为了这个。”
她眼中含着被冤屈的泪,单薄的身体如秋风枯叶般瑟瑟发抖。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郑兰咬咬牙,合并手指对天道:“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魏郁漫不经心地说:“发誓啊,那不如拿郑玉来起誓。”
他的目光嘲弄又尖锐,看向郑兰的时候像是带刺,扎得她立刻噤声。
魏郁:“我给了你们六百万还不满足……”他看向黎若柏,“被骗了多少啊大好人。”
黎若柏面色不佳,还是犹豫着说:“阿姨应该有自己的苦楚。”
魏郁真想给他脸上几下,“大好人,非得把证据甩到你面前才能明白啊?我他妈费劲解决的事情,你又给翻出来,真是……”
被魏应城盯着,魏郁嘟囔着带过后面几个词。
郑兰哭着扑向魏应城,抓魏应城的手却抓了空,她更是哭出了声。
“你要相信妈妈啊,妈妈都是为你好,他从来没给过我什么,反而是他逼着我一家三口不得安生,连家都不能回……”
魏应城紧蹙的眉心更加酸胀,“一家三口?”
说漏嘴的郑兰终于面露惊慌,找补道:“过去的,过去的一家三口。”
可时间怎样也对不上了。
魏郁腰上的刀口必然不是过去留下的。
魏应城:“你这样骗我,就是为了要钱?要钱去……治病?”
郑兰连连点头,“是啊,我要治病啊。”
“可魏郁已经给了你们六百万,还不够吗?”
郑兰面如死灰,前一秒口中还在说着狡辩的话,下一秒就抄起桌上的西餐刀——
魏郁像一头豹子般迅捷地起身,把魏应城挡在他身后。
郑兰最终还是没有刺出去。
郑玉拽着她的胳膊,听到全程的他满目失望和愤怒。
“妈,你怎么能这样?!”
郑兰被当场戳破,整个人都犹如泄了气的气球般败下阵来。
她嗫喏着嘴唇说:“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我想要你能过上好日子啊。”
郑玉脸上火辣辣地疼,是被自己对郑兰的信誓旦旦打在脸上留下的耻辱。
他和魏郁说自己的妈妈只是犯了点错。
可亲眼目睹郑兰像发疯母兽般的样子,郑玉既感觉羞耻,又格外内疚。
郑玉轻声说:“道歉,和他们道歉。”
郑兰震惊地逼问郑玉,“我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了你,你还要让我去和他们道歉?”
郑兰丝毫没有表现出愧疚。
郑玉握紧拳头,“你不觉得你错了?”
郑兰一口咬定,“我没有错,我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