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他不收礼物的。”搭档说,“你怎么送的隔日就怎么被退回来,我表弟送的他都不收,好像就只乐意收几个关系好的朋友送的。”
梁寄沐评价道:“挺有个性。”
“可不是嘛,长得漂亮性格又好,你不知道在圈子里多有名。”搭档摆弄几下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给他看,“喏,是不是大帅比。”
梁寄沐眼皮刚抬起来,就愣了一下。
……方逾拾?
时隔多日,这名字竟然再次传到耳朵里。
搭档看到他的眼神,诧异地眨眨眼,但没有多言。
直到宴会当天,他看着这位老朋友直勾勾望着台上拿小提琴人的眼睛,不怀好意笑出了声。
“原来是你的取向标准啊。”
梁寄沐没有收回视线,大大方方承认:“嗯。”
搭档往他手里塞了杯威士忌:“是不是后悔今天没有好好打扮了?”
梁寄沐刚从一个老教授的讲座离场,直接就来了这儿,学生气十足的衣服都没来及换。
梁寄沐摇头:“都不了解。”
他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渡盛太子爷爱玩,但从不约人。
这哥们跟对美色绝缘了一样,再好看的超模都懒得多看一眼。
好不容易有一个引他注意,搭档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
“不了解有什么?”他拍拍桌子,“文档发你了,你快看!”
梁寄沐尚未来及阻止,方逾拾的基本信息就洋洋洒洒显示了满屏。
奖状和履历一页根本放不下,期间夹杂很多张照片,确实是很优秀的男孩。
鬼使神差的,他把这个以对方名字命名的文档保存在了手机里。
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个只有2M的文档会变成将近10G的重要加密文件。
搭档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跟人群一起欢呼起来,不忘提醒他:“快上啊!他下来了!”
梁寄沐甫一抬头,眼睫刚好被一片玫瑰花扫过。
红色阴影像舞台的幕布,随着落下去的动作,露出台上的夏日璀璨。
他的取向狙击抱着小提琴懒散靠在舞台边缘,满脸空滞地望着一片玫瑰海,完全没有注意自己也受到了波及,肩膀和指尖悬着几片色胆包天的花瓣,平增几分昳丽。
梁寄沐几乎是下意识收回了视线。
心不在焉晃着酒杯,满脑子还都是那人顺着脖颈线条滑落进领口的一滴汗水。
不然……
破例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梁寄沐这么想着,手已经比脑子先行一步,喊来酒保点完饮品。
寿星肯定要被灌酒,他就不在火堆里添柴了,叫杯果汁,还方便给那人解腻。
谁知道过了好一会儿,他不仅等来了自己点的果汁,还额外得到了一杯酒和一枝花。
墨绿色的花茎上沾了一抹暗红,梁寄沐看了半天,除了心跳声再听不见任何音乐。
他沉默着喝完两杯饮料,安静地离开了宴会厅。
……
“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告诉那天的调酒师,调的味道不错。”
隔着电子设备,梁寄沐声音比平时更低沉。
“后劲很大,有点醉人。”
他们都知道,醉人的未必是酒。
方逾拾打开车窗,点了支烟夹在手里。
窗外的热风不断流窜进来,急不可耐拥吻他每一寸皮肤。
这风吹得有点凶,把人眼眶都吹酸了。
不过也情有可原,毕竟迟了六年,从山川汪洋的另一边翻过来,总要有点脾气的。
他兀然笑了出来,哑声道:“梁总情根深种了吗?”
“是怦然心动。”他的老师笑着纠正,“按照前后顺序来说,情根深种应该在……”
“在圣诞节。”学生学会了抢答。
梁寄沐一时失语,久久没说话。
方逾拾听到对面越来越重的呼吸,鼻子一酸,连忙抽了口烟,压住眼尾的红晕。
“我记得的,那年是我在外国期间,遇见过唯一一次没有下雪的圣诞。”
梁寄沐轻“嗯”一下,又道:“下了的。”
……
梁寄沐的项目参与答复在圣诞节当天被人送到了他手里。
毫无意外,是热情期待他加入的邀请函。
那座城市临海,冬天湿冷。
他一个人开车到海边,坐在一家卖各种复古小玩意儿的咖啡厅中,随意点了杯热美式,静静看着港口拍打礁石的浪花。
日落的点已经过了,天空黑云密布,看不见一丝太阳的影子。
梁寄沐是店里唯一一位客人。
店主来送咖啡的时候说:“等会儿要下雨,您可以买一把雨伞再走,当然,风特别大,如果不想淋湿,我建议您等到雨停。”
梁寄沐为他的善意道谢:“可那就太晚了。”
“我们店没有那么早打烊。”白胡子店主调侃说,“多等一会儿吧,圣诞夜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呢。”
Y国人的浪漫总喜欢放在奇奇怪怪的地方。
比如说,无时无刻不期待一场缘分的邂逅。
梁寄沐没有那个心情,也并未反驳,笑着岔开话题:“窗户可以打开吗?”
“如果您不怕冷的话,当然。”
窗户打开瞬间,梁寄沐明白店主的提醒确实有一定道理。
冬天的寒风最是刺人,打在身上像被针扎。
他拉了拉领子,大半张脸都埋在冲锋衣里。
被咖啡杯压住一个角的邀请函簌簌作响,让人忍不住担忧,会不会下一秒就被风卷走。
梁寄沐长睫下垂,冷眼瞧着,心想被卷走了也好。
省事。
可能是这地方距离教堂比较近,上帝善心大发,这个念头刚落地,就实现了他的小小愿望。
那邀请函啪嗒一声,打过窗沿,顺着窗户缝隙飘走了。
余夕征嚟——
梁寄沐:“……”
行吧。
他按了按太阳穴,没有追出去的打算,在感到冷之前,把窗户合了起来。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梁寄沐在它和逐渐冰冷的咖啡里为难几秒,选择了前者。
“梁寄沐!”
刚接通,搭档的叫喊就冲得他耳膜一痛:“你申请通过了!”
“我知道。”梁寄沐回得很平静,“但我不去了。”
搭档不可思议道:“你他妈……真不去?”
梁寄沐说:“不去。”
这玩意儿不规定名额,只要有能力,一百个也招,两百个也招。
他不去,不耽误别人,也不算浪费。
搭档实在觉得可惜:“再想想办法呢?老梁,这个真的很难得。”
再想想?
这三个字今天已经无数人给他发过了,但没有一个人愿意给他提出个方法建议。
哪怕是“我觉得你该去”这种话也没有。
毕竟人都不敢对别人的人生选择负责。
梁寄沐忽然有些烦躁,开玩笑似的说:“等会先下的要是雪,我就参加。”
搭档哽住:“这不必败吗?”
梁寄沐懒散地压着眉骨:“二选一的问题,跟输赢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在这个选择题出现的瞬间,自己就不可避免朝着一段倾斜。
他没有外界传得那么神,他也会犹豫和退却,他不是每个脚印都踏在实地上。
如果能有个人,或者哪怕别的什么,能推他一下……
轰隆。
雷声杂夹着闪电,将他的视野照得惨白一片。
梁寄沐抿了下唇,在搭档的叹息声中,挂断电话。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呢?
邀请函都飞了。
他直直腰杆,打算在暴雨下来之前离开。
谁料一只手忽然擦过他耳朵,落在桌子上。
梁寄沐低头看过去,惊愕地发现,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下压着熟悉的研究院封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