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别担心。”
“正在准备追悼会,很忙。”
“今天去看墓地,浩然哥哥一家人陪着我。”
“已经定好三日后出殡。你不要来。”
宁致远捏着手机,反反复复播放薄云的语音消息:“你不要来。”她拒绝和他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她不愿承认他们的关系吗?
孟琪雅中间打过一次电话,薄枫猝死那一日,兵荒马乱,他都不知道孟琪雅是何时离开的,只顾抱着晕死过去的薄云,呼喊她的名字。
“致远,那个……薄云的母亲……”
“她不幸去世了。”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老半天挤出一句话:“她走了也好,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看着都觉得难受,死了是种解脱。”
宁致远压制无名怒火:“琪雅,你不要这么刻薄。对薄云来说,母亲就是她活下去的动力,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薄枫的死,对薄云而言无益于天塌下来,请你不要胡言乱语,在她伤口上撒盐。”
孟琪雅沉默片刻,无声地挂断电话。她在浴室里洗一个冷水脸,素颜的她看起来很憔悴,眼底两个深深的黑眼圈。她这些天一直在做噩梦,薄枫临死前的抽搐一直反复不断地折磨着她。她问自己——是我害死薄枫的吗?如果我不说那些话刺激她,也许那个女人还活得好好的,哪怕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可是至少还有一口气,可以眨巴眼睛,点头摇头,薄云还有个念想,三天两头去听她咿咿呀呀说些谁都不懂的话。
薄云的父亲到底是谁?字母N是什么意思?孟琪雅想不出来,强迫自己把那行歪歪扭扭的字母从脑海里删除。
出殡这日,十几人的队伍送薄枫的遗体去火葬。薄云不让任何人跟着进入火葬室,一方面这毕竟是晦气的事,另一方面,她想独自送母亲最后一程。
捡骨的时候,热气蓬勃,触手滚烫,原来一个人死去,最后真的只是一捧灰烬。她缝了个小布袋,捡几块小碎骨放进去,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放进贴身衣袋。火葬场的工人已经见惯生离死别,可是眼前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孤零零地面对母亲的一捧骨灰,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她很冷静,很坚强,坚强得超越她的年龄。
今日下葬,薄云胳膊上别着黑纱,一条素白裙子,捧着骨灰盒走在队伍最前面,文浩然和他父母紧随其后,他手里捧着薄枫的遗照,笑容温婉的女子,就这样惨淡离世。队伍后面三三两两跟着的是薄枫生前的同事、领导、以及几个自愿前来的学生。
薄云在路边看见了李昊,准确地说,是李昊的车,车牌号5766的黑色奥迪A8,车窗贴得密不透风,一片漆黑,坐过无数次,她怎么可能忽略。李昊下车,手里捧着一大束雪白菊花和奠仪。
薄云放慢脚步,李昊走到她面前止步,凑在她耳边,低声说几句节哀顺变的安慰之语。
“其实,宁总就在车里,他……请我转达他的问候。”
薄云轻声说:“请替我谢谢他,他能来我就很感激。你们先走吧,仪式还要很长时间,我今日脱不了身。”
“明白。”李昊不想耽误吉时,不再多言,文浩然替薄云收下鲜花和奠仪,微微点头致谢。
宁致远在漫长的等待中,只觉心脏被一只手缓慢地揪住。他从车窗里看得一清二楚,薄云没有痛哭哀嚎,只是眼泪不停地从她美丽的眼睛里涌出,溪水般顺着脸颊流下来,溅落在骨灰盒上。她隐忍的痛楚更让他怜惜。好想紧紧拥她入怀,给她一点支撑的力量。那样单薄的肩膀,如何承受死亡的沉重?
葬礼之后,他以为薄云会回到他身边,不是今日,就是明天。三天过去了,她杳无音信。他很想去找她,他很清楚薄云在哪里,就算偶尔她的手机失联,追踪器仍然准确地显示出她的位置,她要么在六中家属楼,要么就是在文浩然家,再无第三个去处。去找她吧,他这样对自己说,把肩膀借给她,让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薄云这些日子常常把母亲最后的遗言反反复复地看,那张纸都快被揉烂了。
Ni baba shi n……
父亲?这是母亲在最后一刻想说的话,薄云沉寂多年的心事被勾起来,被好奇和痛苦轮番咬噬,苦不堪言。
N?是一个姓氏吗?
她无法忽略的是,母亲死前最后交谈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孟琪雅。她对母亲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从薄云当时站着的角度看,一切正常,她纡尊降贵,在给母亲喂食,脸上挂着文雅礼貌的微笑。是不是她被蒙蔽了双眼?母亲的猝死和孟琪雅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