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元年,十一月。
周家老太太去世,周常山在家守灵一月。
十二月,周常山自请前往边关。皇帝批。
此后四年,边关和平,了无战事。
天汉元年,皇帝召周常山回都。
意为犒劳军功累累的周常山,带禄休整一年,实则夺了兵权,清之权力。
同年,青黛公主夸别三年,回都省亲。
这日,周常山便衣来往青鸣山赏这他用性命换来的繁华风景。
崖边残亭,他一身傲骨,挺立不屈。
身后传来声响,他警惕回头,浑浊的眸化开一层清凉,微微张口,如鲠在喉,胸中万千疑问,终是无言。
挽起秀发的青黛褪去了青涩,成熟温婉犹然于身。手上牵着一女童,眉眼七分像她。
她依旧一袭红衣,她眼里望的仍是他。只不过,此间再无白头,再无偕老。
青黛行礼,温和疏离:“周将军。”
“贤儿,行礼。”她唤身边女娃。
小女娃规矩行礼,随后奶声奶气,稚嫩无比问:“阿囊,他是谁呀?”
阿囊,匈奴语,母亲之意。
“他是当朝将军。”青黛温柔淡笑解释。
小女娃似懂非懂点头。
周常山也曾幻想过她相夫教子的模样,原来是这般啊。
“公主。”他行礼。
青黛看他,眼眶湿润起来。
以前那样俊朗的人,脸上怎么多了三道长疤呢?
而后又庆幸,还好,还活着,还站在她面前。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侍女唤青黛,风凉,回宫。
青黛点点头,随后牵着贤儿迈步离开。
“微臣恭送公主。”
她顿住脚步,回头,复又离去。
每走一步,脚都跟绑了铁块一样。
她今天若不是来这儿赏花,怕是这辈子,再也不能相见了。
可谁又能算到,生离之后,便是死别。
***
讲到这儿,听者也知结局必然不美满,井秧在梦中,更是身临其境,看他们如何走完这一世。
是客死他乡,还是寿终正寝。
施常山靠在椅子上,单手支着脸侧,骤然轻笑。
家国儿女情,可笑至极。
“施先生,笑什么?”井秧问。
他今生手上沾满鲜血,全为利益,自私透顶。
井秧说他前世驰骋沙场,全为守住那天下,为的是那份衷心。
他淡淡摇头,这哪是他呀。
“那个人,一点也不像我。”
“不,”井秧反驳,“那就是你。”
***
太始三年,七月。
敌方来犯,边关死伤惨重,无人能镇,圣上复还兵权于周常山。
同月,周常山出征。
天气炎热,将士多伤口脓炎,溃烂而死。
后方军饷补给不足,更是饥饿难熬,中暑者甚多。
周常山凭一人之力,去往邻城,借来水粮与药品,渡过难关。
太始四年,一月,地冻天寒。
周常山旧疾复发,频繁呕血。
又因每夜劳心劳力划兵布阵,积劳成疾。
征和元年初,边关大捷。普天同庆。
主将周常山战死沙场。
副将双手捧回那贴身穿着的盔甲,还有一个锦袋。
锦袋早已褪了色,边角毛糙,而里面的物件,却被主人保存极好。
圣上批立衣冠冢,厚葬。
一月之后,消息传到了青黛那里,她问了侍女百遍,是否消息有误,侍女均答没有。
她不哭不闹,神情呆滞,失了灵魂。
那年她在宫中翘首期盼他胜利归来。她的父皇某天召她去未央宫。
到了那里,她的母亲长平夫人正跪在地上抽泣。
“娘亲……”她错愕。
“皇上,求求你,臣妾求你,不要是青黛……”她的母妃跪着扯着她父皇的衣袖央求。
她吓得跪下,“父皇。”
“青黛,朕要你去和亲,你可愿意?”圣山威严赫赫。
“儿臣与周将军已有婚约。”
皇上来到她面前,“你们的婚姻,朕一声令下,就不在了。”
青黛沉默。
“朕再问你一遍,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儿臣不愿。”没有丝毫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