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韩晓相视一眼,没敢立即开口。
我们闲扯起来,聊了聊已经逝去的高中,聊了聊即将到来的志愿报考,聊了大学,还聊了她的感情生活——最后这个话题我是实在没辙才提起的,前面几个女儿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过去,我们东拉西扯就是为了让气氛活泼一些,却没想越聊越尴尬。所以我不得已问起豆芽菜来。韩晓对那个男生知道不多,顿时耳朵也竖了起来。可丫丫回复得相当冷淡:“我根本不喜欢那样的。”
“那你喜欢哪样的?”她妈妈连忙问。
“有责任心的,会照顾人的,还很有本事的那种。”
韩晓点点头:“对,女孩子就应该喜欢那样的,找也该找那种。”
言下之意,似乎我就不在此列。我有些不快,故意跟丫丫开玩笑,问她:“那爸爸算不算?”
结果姑娘很不给我面子,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去:“一条也不沾。”
我讪讪然,韩晓好像有些得意,又好像没有。她也没接丫丫的茬。终于,女儿自己忍受不了,把手中可乐一推,叹了口气:“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也这么大的人了……”
于是,我们扭扭捏捏地跟她提到了离婚。
丫丫的眼泪立即就涌了出来,填满她那一双好看的眼睛。她努力让泪水没往下落,就好像这样才能维护她“这么大的人”的尊严。可到底她还是个孩子,我看她那么心酸,自己也很难受。此刻的韩晓一定也自认是个非常失败的母亲,于是忍不住陪着闺女哭了起来。
“那你们都谈好了吗?”过了良久,丫丫稳定住自己的声线,问。
我们点点头。
“那我呢?我要跟谁?”
因为她的确还有半年多才满十八岁,问这个问题无可厚非。但在我和韩晓的协定里,这不成为一个障碍。
于是我们对女儿说:“随你的愿。”
她猛地落下泪来:“你们都不想要我!”
我心如刀割,韩晓则赶紧去安慰女儿。劝了半天才算劝住。游乐场原本是个寻找欢乐的地方,我们一家子却在这里哭哭啼啼了起来,看得旁人阵阵诧异。我见今天形势不太对头,心想不如暂且算了,等到丫丫情绪平复了再说。没想到丫丫哭完一阵,从她妈妈的搂抱中挣脱出来,揉揉眼睛,自己先说了个笑话:“我们班上一个同学,他爸妈每天不对付,都好多好多年了,我们总跟他打趣问他什么时候成为单亲娃娃我们好开个趴体安慰他,结果他说因为他这人太皮了以至于父母都不想要他的抚养权,所以这婚到现在也没离成……”
我和韩晓都忍不住笑出来,笑完之后又觉得这事情愈发残忍了几分。一个总是嚷嚷父母可能离婚的同学家庭美满,而丫丫这个旁人却先成了没家的娃。现在离婚的案例可不算少,但对于孩子来说,分崩离析的可不是一个家,差不多是她的整个世界。
游乐场的那天无果而终,丫丫没认可但也没否决,离婚的事情暂时悬着。紧接下来就是填报志愿的说明会,事关重大,我和韩晓免不了又陪着闺女一道儿往学校一趟。因为基本上都是家长陪着孩子,人数太多,讲解会就分批进行。我们领了材料,听了建议,到教室外边来合计。这时候我们发现女儿的人缘其实真是不错,少男少女纷纷走来跟她招呼,热切友好,打探着她的估分和志愿,有几位显然是想跟丫丫考一处儿去的。我和韩晓在旁默默笑而不言。几个胆大的男生凑过来喊我们叔叔阿姨好,让我恍惚想起当年的自己。
当然,在人群之中并不都是这种殷勤讨喜的人,我眼角猛然晃过一个瘦瘦高高的背影,那背影旁边还有个娇滴滴的女生。
是豆芽菜。豆芽菜旁边的,大概就是传丫丫谣言的那一位。
虽然严格意义上说高中还未毕业,可这两位已经毫不避嫌地凑到了一起。我看见豆芽菜的时候丫丫也看到了,她的神情有些凝固。我连忙伸出手,抱住她肩膀。
“高中一场啊,喜欢谁讨厌谁,有啥话赶紧说,别给自己留遗憾。”
可惜我这个玩笑开得实在没有水准,丫丫的脸上冰封一般。四周虽然的确有厚着脸皮袒露心迹的孩子们,但丫丫情绪坚决,根本不为所动。我知道自己唐突了,连忙又挤出个苦笑转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