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不离家_作者:积墨者白(87)

2018-02-04 积墨者白

  他摊开纸笔,把桌上的菜单推到一旁,摆明了不准备承我一饭之请,我自然也不勉强。他问:“孩子的情况有吗?”

  我拿出手机,把莫思薇发给我的有关李想的信息一一念给他听。

  情况比较棘手。

  李想成绩不行是一方面,他还不比丫丫,有那么多课外活动加持,附中高中部想要特招,必须要十分充分的理由。

  “我尽力吧!”周同学合上比,露出懒洋洋的表情。他看着我,然后笑了一下。

  “尽力”二字可松可紧,从他的脸上我可看不到什么准备尽力的迹象。我压抑着内心的不满,没忘记自己对莫思薇的承诺,不管怎么说,我自己总是得尽力而为的。

  “这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孩子,”我解释道,有点希冀他的理解和同情。“也算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我答应了人家,否则也不会费这么大劲去找祝衡……你一定是在想为什么不是韩晓来找你,”我不得已打出韩晓的牌,并且准备撒谎:“你别怪她,其实她都——”

  不过我的谎话都没有说完,周同学突兀地打断了我:“我是在想十年前的那次同学会。”

  我心里面“咯噔”一声。

  “你羞辱我,记得么,你说我不过是个走后门的货色,只是托老爹的福。呵呵,世界真奇妙,转一圈回头,你还得来求我。”

  周同学笑了,不过看得出他笑得并不开心,这算不上什么复仇,只是一种稍稍的宽解。这么多年,他在教育局的职位只升了一级,他的父亲身居高位似乎也没能帮上他的忙……还是说周同学傲慢地不接受帮助?

  如果真是那样,他心里的恨意和骄傲,一定都是咬牙切齿的。

  所以我没有反驳他,没有开口。而是让他笑了足够长的时间,笑得两边脸颊再也拉扯不出笑的动作。笑得周同学满脸落寞,甚至流露哀伤。

  到最后我叹了口气,点点头:“那时候我不懂,但我现在明白了,一切都只是为了孩子。”

  他用一种困惑的眼神看着我。

  “孩子,不管我们做什么,怎么去践踏明规则、利用潜规则,怎么被人指责、被人嘲讽、被人戳脊梁骨,都义无反顾。有时候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非要那么做,现在我明白了,因为根本不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只因为它是一种本能。我们本能地要为孩子付出一切,我们本能地希望用一种自我承受的方式换来他们的最大幸福。你可以说这是最卑劣的自私,但它也是最无私的自私——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不论是周同学的父亲照顾他进教育局,还是韩晓与祝衡接近以方便丫丫,又或者是莫思薇巧妙地利用我帮她的李想,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孩子。

  年轻的时候我也有过一段空想期,大概是高中也不大学的时候,面对繁重的学业和艰难的选择,我开始装得像个哲学家一样,流俗地思考人生的意义所在。这是一种不成熟的病症,发生在空闲太多而脑力太少的青春期。后来当韩晓诞下了丫丫,我突然有了急切和遥远的生活目标时,我才真正知道人存活于世的真谛——

  人是一种历史的生物,他们的目的就是不断地把所有已解决的和没解决的问题传承、传承、传承……一直到某一代人,所有的困惑都被解惑,所有的发问都得到回答——这些问题,就包括人生意义的那一个。

  所以,“下一代”,本身就是答案。

  那天我回到家里,又忍不住想起黄纯纯的事情。可能是碰到了周同学,也可能是那些日子被孩子的事情纠缠太深,我忍不住想起这位韩晓曾经的闺中密友,也算是我家庭的一个若即若离的朋友。晚上的时候我坐在卫生间的凳子上泡脚,韩晓进来梳头准备洗漱。通常这种时刻我们是不多说话的,但当时我偏就破天荒地突然问她:

  “他们结婚多久了?”

  “谁?”韩晓反问。

  “黄纯纯和她老公。”

  “……十七年了吧。”

  “十七年?那么久啊。”

  韩晓的梳子在发丝间拉扯而过,发出毛躁的窸窣的声响,我们沉默了片刻,她突然补充:“跟咱俩差不多。”

  “跟咱俩差不多”——在我心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