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言……”
“医生,你最近距离地接触过死亡是在什么时候?”
“嗯?……让我想想,应该……”
“你的病人?”
“唔,应该是吧?”
“那就比不过我了,”书言抬起头,微微一笑,“我可是自己亲身经历过死亡的。”
医生看着书言,沉默。
他当然知道,梅书言是经历过死亡的,十六岁的少年,从火灾中劫后余生,经历多次高危手术,好不容易保下命来,却永远地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医生想到这里,只觉得生命太脆弱、老天太残忍……
“我本以为,我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结果,哈哈……看来我上辈子造的孽可真不少啊……”
书言的笑刺痛了医生。
“书言,这不是你的错……”
医生去按书言的肩,想阻止他再说下去,结果书言一下把他的手挥开:“那是谁的错?那你还让我可以去怪谁?为什么?为什么又是我?我才二十二岁,我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我……”书言说不下去了,因为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医生再次按住书言的双肩:“书言,你听我说,勇敢一点,让我们一起战胜它!”
书言却摇头道:“您是说战胜死神吗?不,医生,不是我怀疑您的医术,而是我们都很清楚,现实就是这种病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
但医生不肯放弃,因此他也劝书言不要放弃。
“我会尽我的全力的,请相信我吧,书言,请跟我一起并肩作战吧!”
书言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一阵风吹来,书言感到一阵寒意,他忙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马路上不知何时已挤满了人,没多久,又从他身后的门口处跑出来好几个医生和护士,大家一边嚷着“请让开!请大家帮忙让开!”一边抬着担架朝人群最拥挤的地方冲了过去。
难道是那里出了什么事故?书言裹了裹外套、微微地向前张望着——
“书言!”
书言突然听到了姐姐梅书语喊他的声音,忙朝声音来处望去。
远远的,他看见姐姐正挤过人群朝他跑过来,他笑了笑,忙驶动轮椅朝她迎过去。
“姐!你到得好快!抄近路了?”
“你还说呢!”结果姐姐一看到他就眉头皱起来、低声斥责道:“不是让你在医院里面等吗?外面这么冷,万一冻坏了怎么办啊?”
“不会啦,我一点都不冷啊——”
“你就别逞强了!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一旦着了凉就会咳嗽,一咳嗽就一拖两三个月不会好最后直接变成肺炎!”姐姐边说边一脸嗔怪似的轻轻整理着书言的外套和围巾,明明他已经穿得够厚够多了,可姐姐好像还是一定要保证他被裹得一丝儿风都吹不到身上才会安心似的。
姐姐她是因为本来喜欢做这些还是被他逼得没办法只能习惯做这些呢?
“姐……”
“嗯?”
“你喜欢我吗?”
“哈?”姐姐一脸木然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我说,姐,你是不是喜欢我?”
姐姐愣了半晌,吐了一口气,笑了。
“你是在抗议我刚刚那样骂你吗?”
书言摇头。
姐姐也摇头,然后再次把书言的围巾拉高一点,直到包住他的整个下半张脸,然后她紧盯着他的双眼轻声说:“我当然喜欢你了,梅书言,请记住,你永远是我在这世上最疼爱!最疼爱的人!没人可以取代!”说完,姐姐又笑了,笑得十分宠溺、温暖得就像太阳。
书言突然伸手把姐姐的后脑勺按住,然后他让两个人的额头紧紧地贴着,就像小时候、他每次一发烧就一定会耍赖似的让姐姐用这种方式来试他的体温、来分走他身上的热度。
如果,小时候的依赖还可以找借口说是他不懂事,那么如今呢?
从小到大,他有多依恋姐姐、就有多让姐姐为他操劳为他受累……他永远不会忘记,当他烧伤躺在医院里一动都不能动时,是谁在日夜守护着他,是谁在为他忙前忙后,是谁在为他的巨额医药费四处奔走,明明,她那个时候也只是一个孩子、只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孩子而已,却因为他,早早成为大人。姐姐,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在那时候就死掉的话,你会不会比现在幸福一点?……对不起,姐姐,明明很早以前我就已经暗暗发誓过不再让你为我哭、不再让你为我掉一颗眼泪的,可现在……姐姐你刚说我是你在这世上最疼爱的人,可你知道吗,姐姐你是我在这世上最想最想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