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死时他后悔了_作者:暗色星云(104)

  所以段玉山一怔,先移开视线,躲闪,“嗯,不错。”

  破天荒的赞同。

  桌上倏然寂静。

  所有呼吸声放轻。

  片刻寂静后,段司宇折回,却非空手,右臂正抱着一盆奇特的多肉植物。

  龟甲牡丹。

  从零养到开花,短则三四年,长则十年八年,就算能开花,品相也不一定上乘。

  而段玉山的这株,已经悉心养了六年,刚开花不久,品相端正,见人就要炫耀。

  无怪段司宇说他能猜到。

  “海滨旅社”开拍那日,段司宇就在电话里承诺过,等花开,就去抢了送人作人情。

  段玉山蹙紧眉,“你干什么?”

  不解中还有一丝不安。

  “送人。”

  说完,段司宇一下拉起颜烟,抱着花就往屋外跑。

  不知何时,佣人的电瓶已移到门口,车上正插着钥匙。所以颜烟没跑几步,就被段司宇推上电瓶后座,戴上头盔。

  “你敢跑试试?”身后传来段玉山警告的嘶喊,气到直呼大名,“段司宇!看我不找人打断你的腿!”

  段司宇并不理会,跨上车座拧锁启动,直冲出合院,转弯逃跑。

  夜风微热,擦过脸颊,他们穿行在胡同巷角,像两个幼稚的愣头青,全无体面。

  “颜烟,现在还觉得无趣吗?”倏然,段司宇轻笑着问。

  耳畔风声归为寂静,停格,而后心跳声如疾风般狂响,吹来无尽勃然的生机。

  电瓶的速度并不快,可没来由的,颜烟觉得他正在飞,因为身体舒畅,心脏跳得快到似要蹦出胸膛。

  快到就像是......

  重新“活”了过来。

  “谢谢。”颜烟捂住心脏,将下巴靠在宽厚肩膀上,仰头,凝视巷旁如星照耀的光。

  谢谢段司宇从未失去过纯真的棱角,用无所顾忌的出格逗他开心。

  谢谢段司宇,带他重新活一次。

 

第58章

  夜幕已至,路灯昏黄。

  他们穿梭转弯,绕过无数小道,似漫无目的,不知归依何处。

  颜烟也不问目的地,只将侧脸贴在背上,紧紧拥住段司宇,汲取紧靠的热意。

  亢奋的心跳声传到后背。

  段司宇勾起唇,“很高兴?”

  “嗯,”颜烟只觉一个字不够表达,又说,“特别高兴。”

  段司宇轻笑,逐渐减速,靠边停车,“带你去个地方。”

  随即从车篮里抱起龟甲牡丹,收起钥匙。

  颜烟跟着起身,“去哪儿?”

  段司宇并不答,牵起颜烟的手,在夜光中漫步而行,如灵动的飘光,自在无束。

  这一片胡同人烟稀少,原先初始的居民,多已搬走或高价卖了,鲜少有重新翻修,执意留在此处的。

  合院虽重装过,但段玉山平常并不住这里,一年中,只在特定时候到此处居住,如父母的忌日、需得齐聚的节日。

  世界日新月异,而这里却经年如一、老旧。无人再将此处当作家,只当作一项投资,或一个记忆角落的念想。

  脚步不自觉放轻。

  颜烟觉得,他不是在胡同中前行,而是在段司宇的记忆里漫游,需得小心翼翼。

  “那儿,”半途,段司宇停住脚步,朝一棵枯树抬抬下巴,“以前随晏跟一群傻子去掏鸟蛋,不会爬树,为了面子硬上,结果把裤子摔开裆,还被人笑话。”

  “那你呢?”颜烟问,“你那时在做什么?”

  段司宇神秘不答,拉着颜烟往枯树对面走。

  一幢稍高的白色洋房入目,约摸有四层,或杂糅少许西洋风,与周围的矮院格格不入。

  洋房大门紧闭,门上锁链积灰,明显人迹鲜至。

  “我们要进去?”颜烟问。

  “当然。”

  可门锁着。

  “你要撬锁?”颜烟不自觉心虚。

  “不用撬,从后面进。”

  两人绕到洋房背后。

  颜烟以为有后门,目之所及却只有窗。

  段司宇随意选一扇,推开,将花放到窗沿,站着不动,似在等颜烟先上。

  “......爬进去?”从未做过这种‘坏事’,颜烟心虚无措。

  “为什么要爬?”段司宇不理解,直接抱起颜烟,放在窗沿上坐着,而自己单手一撑,一跃便进。

  窗沿矮,对高个儿来说,确实用不着爬。

  颜烟有些尴尬,赶紧跟着跳下窗,落地时,没有尘灰扑进鼻尖,只有一道清新气味,像刚被人打扫过。

  这是个空房间,颜烟紧跟段司宇,出了房门,进入一段走廊,穿梭行至中央的长楼梯。

  往上爬两层,颜烟开始喘,体力见底。

  “还有两层,”段司宇放慢脚步,“我背你上去?”

  病弱而麻烦的身体。

  “不用。”颜烟懊恼烦躁,想咬牙提速。

  段司宇却先攥住他手腕,拉到自己怀里,紧靠借力,“没事,慢慢来。”

  他们慢速往上走,终于到顶。

  最顶楼没有墙壁隔断,只一个宽阔平面,窗边有一台钢琴。

  “这里是......你的琴房?”颜烟后觉。

  “嗯,最开始在我妈那儿练,后来她走了,我就来这里练。”段司宇推开窗,放下花盆。

  从窗内俯望,正好能看见对面的枯树。

  所以幼时的段司宇,就是坐在这里,俯瞰其余小孩爬树逗乐,安静如悬在高空的孤岛。

  颜烟将手搭在窗沿,朝外看,指尖无意识一抹,竟发现没有灰尘,“这里有人定时打扫?为什么大门积灰?”

  “平时没有,今早我叫人过来做过消毒。”

  颜烟一愣,“这里的产权属于你?”

  “差不多,属于我妈。”

  “......那我们为什么翻窗进来?”

  “因为刺激。”

  一时沉默。

  颜烟语塞,从旁边被揽住腰,坐到钢琴凳上。

  段司宇打开琴盖,随意跑几组音阶和琶音,活动手指。

  为摁到低音区,段司宇的手臂时而靠近,触到颜烟的右臂。怕影响弹奏,颜烟稍站起身,不动声色往旁边挪,坐到最边上。

  音阶戛然而止。

  颜烟侧头,对上段司宇微蹙的眉,“怎么了?”

  “忘了叫人来调音,有几个音不准。”段司宇又将他拉近,坐到自己身前,拥在怀里。

  房内未开灯,只明亮的月光照耀,静谧幽暗的暧昧。

  “你躲什么?”段司宇凑近问,“还不习惯?”

  一个多月以来,当距离过近时,颜烟总无意识紧绷,只有吻到动情时,才会放松。

  “没有,”颜烟心跳稍快,解释,“我怕打扰你演奏。”

  “这不叫演奏,这叫约会,放轻松,”段司宇低声问,“你想听什么?”

  过于贴近的暧昧。

  颜烟根本无法放松,“都可以。”

  双臂随即从两侧拥上,既为弹琴,也为拥抱。

  简单的几个和弦,凑出熟悉的旋律,又是曾在颜烟歌单里的歌曲。

  耳后段司宇忽然说:“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西门,当时你戴着耳机,我就特别想知道你在听什么,所以去偷瞄你的账号ID。”

  段司宇只说早就见过他,并未解释过细节。

  颜烟有所察觉,以为段司宇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他的账号,才会故意在酒馆唱那些歌。

  未曾想段司宇会这么胆大,直接当着他的面看,而他毫无察觉,甚至记不起何时有过此事。

  “我以为你听古典,就把音量调大,结果差点被炸了耳朵。当时我就在想,你是我遇过最有趣的人。”段司宇说。

  有趣。

  人生头一次,颜烟收到这样的评价。

  “谢谢。”颜烟唇角微勾,莫名地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