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五彩的风铃和一颗颗串成珠帘的幸运星,墙壁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卡片,风吹起了薄薄的帘布,窗台上几盆向日葵的幽香随风飘洒了进来。
这里是孤儿院?
我忽然注意到一幅贴在墙上用蜡笔画的画,那是我五岁时画的。
画上是一座小房子,房子外面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孩被一对男女夹在中间,下面写着:Family
Family在我们国家意为家庭,是Father and mother I love you【爸爸妈妈我爱你们】的缩写。其中F是用褐色的蜡笔写的,m、i、l是分别用绿色和红色以及黄色的蜡笔写的,而y则是用几种不同颜色的蜡笔书写的;因为老师说过,如果把家庭比喻成苹果树,爸爸就是大树的枝干,而妈妈是绿叶,孩子则是红彤彤的苹果,爱如阳光,照耀着每一个角落,温暖着每一个人。
那是我小时候的幻想。
而在现实中,我就是一个无父无母无牵挂的孤儿。我爱父母吗?恐怕是恨吧。不!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怕吧。
因为我很害怕我是被他们抛弃的孩子。我甚至不敢去问院长自己的来历,我好怕他说,我是他从某个地方捡来的。就算他给我看我在医院的出生证明,我亦很有可能是被父母遗弃在医院的。
其实我很羡慕那些父母离世的孤儿,因为比起被抛弃,我倒宁愿自己的父母已经死了。
读大学时有同学安慰我,说父母可能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可是,在我们那种发达的福利国家,你纵是不工作,每个月都会有救济,不仅不用担心住房问题,某个季节还会发换季的衣服;若是生了孩子,无论你有无工作,孩子皆由国家抚养,教育等费用皆由国家出不说,每个月都给你发一笔糖果费,根本不存在生了养不起的情况。若真有什么苦衷,那就只能说明我对他们来说是个不该出生的孩子。
也就是说,我不是在爱中诞生的,而是在痛苦与无奈甚至悲伤与怨恨中诞生的。
这样的我存在又有何意义呢?
不知不觉间,我周围的场景由孤儿院变成了我读书时的教室。
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无数张精巧的纸片从天上飘落下来,黑板上是尚未擦掉的粉笔字:
“最容易被忽视的爱”
老师的声音又一次回荡在我的耳畔:“爱犹如空气一般无处不在,亦如空气一般最容易让人忽视。”
记得那时,他摸了摸自己的围巾道,用沧桑的声音道:“读大学时,母亲寄来了一条她亲手织的围巾,还在信中提醒我,天冷了要注意保暖。那时我嫌她烦,直到很多年后她去世了,我才明白这份爱的可贵……”说到这里,他那饱经风霜的脸已是老泪纵横。
当时的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一股冷风从尚未紧闭的窗子吹了进来,使我打了一个寒战。
我的围巾似乎都是用国家发的救济买的,没有人会为了我而去一针一线地缝织。
我从未被人爱过……
顿时我周围的场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好冷,我的身体似乎被深不可测的海水一点一点地吞没了。
无父无母无牵挂……
这样的我存在有什么意义呢?一个从未被人爱过的孩子……
“姐姐你好漂亮!”
“姐姐,给我们讲故事!”
“姐姐,谢谢你!”
“姐姐……”
忽然,从我记忆深处传来了一阵阵熟悉的声音,那是——孩子们的声音。
我感到我那颗冰封的心被一道道温暖的光一点一点地融化。
没有父母不不代表我没有牵挂和依靠,和孩子们的爱是我们之间无形的羁绊。
“谢谢你们教会了我如何去爱。”是阿曼达姐姐的声音。
我并非没有被人爱过。
“你们的存在是上帝的旨意。”是孤儿院院长的声音。
我和两三个同年被收养的孤儿都被院长取了差不多的乳名,如贝琪、贝蒂,意为上帝的旨意。他说:“今后你们可以改自己喜欢的名字,但一定要牢记自己原来名字的意思,要记住你们是带着上帝的旨意降生的,你们的存在是上帝的旨意!”
长大后,我们都给自己取了各种喜欢的名字,但乳名的意思谁都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