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出逃手札_作者:故栀(8)

  林郗淮仰躺在了床上,他看着天花板笑出了声。

  他虽不是热烈奔放性子的人,可也从不觉得渴求是羞耻,就算是坦然的彰显也无所谓。

  但决不能以败者乞求的姿态。

  秦洲晏扬了一下眉,事情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青年身上隐隐漂浮的躁动不安瞬间就收了回去。

  他仍是吸引人的,只是突然变得慵懒平和。

  林郗淮确实明白了一些东西,就在刚刚。

  其实在今晚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好好的说过话了。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的心理咨询师勉强算是一位。

  因为需要遵循对谈话内容的隐私保密原则,他才能放心。

  情绪匮乏,难以调动,于是连话都不想说。

  一开始吃饭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

  后面聊了起来,林郗淮也未曾深想,只觉是对面的人处事周到。

  更重要的,对方长期生活在国外,那顿饭过后他们大概率不会再见面。

  所以林郗淮想,就算放下警惕说说话也无所谓。

  可现在仔细想想,不是这样的。

  他并不乏优雅绅士、温和善谈的追求者,只是那些人也并未引起过他的注意,也不曾成功的和他长久交谈。

  面前的人终究不同。

  今晚这人分明洞悉了他所有微不可察的情绪变化。

  他引出的一切话题都包裹上了一层温和的外皮,以致林郗淮忘了——

  游刃有余代表着占上位,是不动声色更高级的攻击性。

  他被裹挟着去回应、去“反击”。

  这个人狡猾激起了他的对抗意志。

  于是,在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自己在被推动后,他开始正视这个人,试图去拿回主动权。

  可最终,主动才是真正的落入陷阱。

  真厉害啊。

  林郗淮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去感叹这句话了。

  他缓缓的眨了下眼睛,心里的火烧得愈发旺,但越到这种时候,他越是出奇的冷静。

  林郗淮看着上方的人,悠然开了口:“先生,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

  在对方转身的那一刻,诉求者就已然成了双方。

  “你现在还走得了吗?”

  林郗淮看向对方愈发深的漆黑眸子。

  头顶的光线洒在男人的脸上,光影明暗间,五官显得更加深邃,眉眼间的攻击性尽数流露了出来。

  秦洲晏缓缓倾身,可随之,他的身子一顿。

  垂眸看去,一只青蓝色血管明显的脚轻轻踩在了他黑色裤子上,显得愈发冷白。

  轻微的抗力挡住了他倾身的动作。

  秦洲晏再次看向青年的脸。

  他松弛的仰躺着,浴袍松散,不带一丝羞赧的开口:“我酒醒了。”

  轻巧得仿佛是在说“我不需要你了”。

  然后林郗淮将话还了回去:“想留下来,不想点办法吗?”

  秦洲晏的手落在了他的踝骨上,缓缓收紧圈住。

  他仍能轻松的把问题扔回去,周旋向来是他的强项。

  可在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要是再继续迂回下去,才是真正的输。

  于是他妥协得坦然:“你赢了。”

  话音落下,林郗淮似乎觉得自己脑子里某些东西陡然松懈,之前为了应对这人所强压下去的情绪反扑回来。

  他朝着对方伸出手臂。

  秦洲晏的手微用力一拉,正好接住人,对方落入了他的怀中。

  看,他得到了更棒的回馈。

  或许是之前的拉锯都带着火气,随即而来的吻也带上了几分蛮横,交织中渐渐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林郗淮的手攀上的男人的肩,感到自己被轻松的托抱起来。

  他微微侧了一下脸,呼吸不稳的低声问道:“干什么?”

  轻柔的啄吻不急不慢的零散落在他的眼睑、侧脸和鼻尖上。

  这种时候,对方仿佛仍有着强大的自控力。

  如果不是微哑的声音隐约能窥探出几分情绪。

  他说:“陪我去洗个澡吧。”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眼皮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

  伊塔伦纳的春天会在神佑节后踏着步伐款款而来。

  只是在出场之前,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昭告。

  就比如今天突如其来的骤雨。

  也不知道窗外的雨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明媚的暖阳已经高悬,透过那半边落地窗洒了进来。

  林郗淮太累了,甚至现在的脑子仍有些不太清醒。

  所有的画面兀自一帧帧的在脑子里播放,他也被迫的忆起了事情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他伸手半遮了下眼,无声叹息,真的是太疯了。

  以往他想睡觉睡不成,昨晚想睡觉还是睡不成。

  但还是第一次遇到睡意来了却不能睡的情况。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揽着他腰的手很轻的动了下。

  身后的人似乎也渐渐醒了过来,对方带着困意的嗓音很低:“不是才睡不久,不睡了吗?”

  客观来说,清晨醒来直面对方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这代表着,他们得清醒的为酒后荷尔蒙的上头行为买单,尽力以成年人的方式体面的收尾。

  所以在刚醒的时候,林郗淮有考虑过要不要立马离开,能少很多事。

  可在体力透支后他只睡了一个多小时,浑身疲惫困乏。

  虽然人是他主动开口留下的,可更失控的又不是他。

  不管了,他现在只想休息。

  于是林郗淮缓缓转身背离窗户,准备再睡一会儿。

  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男人的手轻轻一带,林郗淮正面落入了他温暖的怀中。

  好闻的清淡气息扑面而来,后腰被舒适的力道轻轻按着。

  “太亮了。”

  林郗淮的声音很哑。

  他闭着眼睛低头,前额倚着对方的肩,以此来寻求更暗一些的空间。

  身边的人动了下,随即林郗淮听到遥控响起的声音,自动窗帘缓缓关上,房间逐渐变暗。

  就算林郗淮看不到他们的模样,但也能想象到,大概是极近亲密的。

  太荒谬了。

  最陌生的人,却以最亲昵的姿态而眠。

  不含一分情,却做尽有情的事。

  -

  林郗淮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昏暗,身边已经没有了人。

  他在床边摸索着自己的手机,最后在枕头底下找到,然后看了看时间。

  居然睡了三个小时,虽然仍不算长,但是在不吃药的情况下已经是难得,何况还是没有梦的深度睡眠。

  身体仍旧有些不舒服,但精神好了很多。

  他撑着床榻半坐起来,正准备开灯,阳台上的门恰好打开。

  正午的阳光愈发明媚,一小块玻璃门所泄露的光线足以让整个房间瞬间明亮。

  男人随意的倚着玻璃门侧框,挺拔颀长,手里握着一个瓷白的咖啡杯。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微微挽起,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

  室内的窗帘被尽数打开,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阳光下。

  敞亮,清隽,俊美。

  他带着笑意开口:“午好。”

  “……”

  秦洲晏眼尾动了下:“看来是不太想看到我。”

  林郗淮将放在枕边叠好的浴袍拿过来,不急不缓的穿上。

  “倒也没有。”

  “是吗?你刚刚的表情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嗓子有些干哑,林郗淮伸手拿起床头柜上倒好水的杯子,触感温热。

  指腹微不可察的动了动,他看向不远处站着的男人。

  “我只是在想,共度良宵的对象或许该选个脸皮薄的。”

  第一次醒时自己不想走,当然抱着几分期望,希望再次醒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开。

  能避免这种事后交流的场景当然更好。

  很遗憾,他们俩都无所谓面对这种本应尴尬的时刻。

  秦洲晏听懂了他的意思,没忍住笑:“那可真是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