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的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可夏秋却听着难受:
她确实对男孩表达过善意,可那时的夏秋却并非只带着善意来的。
……
夏秋初见陆然时,陆然还是个乞丐,一个破破烂烂、众人避之的脏小孩。
夏秋一开始也躲着他,毕竟在她们的小区里面,对乞丐表达友好并不能显现出你的善良、优秀、素质高,相反,旁人会觉得你是一个奇怪的异类。
她不想被人当做异类。
那天,夏秋难得的早起上学。
当她从厨房拿起妈妈做的便当时,第一次听到了母亲和保姆的谈话。
她们既谈及了保姆独自做的便当,也谈及了这名存实亡的婚姻,更描述了夏秋以后的抚养归属问题。
夏母说到后面两个问题时,情绪明显起了大的波动,声音愈发大起来,其中一句直直透过墙壁,传到偌大的客厅里。
夏秋听到她一贯温和善良的母亲用一种尖锐刺耳的声音说:“夏秋那个累赘,我带着她干嘛?”
夏秋在客厅里听得一惊,久久没缓过神,于是没有及时制止便听到了下一句:
“开始可能不适应,时间长了就会忘了,没什么。”
……
女孩背着书包,直直站在原地,愣愣的拿着便当,不禁开始自嘲:
原来,她根本不想和我在一起;
原来,时间久了,她会忘了我;
原来,我什么都算不上……
那天,夏秋拿着便当没有吃一口。
即便她已经饿得不行,即便她已经难过的不得了,可就是碰都不想碰那盒子一下:
这种虚假肮脏的东西,也只配给狗吃。
夏秋心里想。
所以,在放学时,夏秋瞥了眼四周,将盒子随意的扔给了路上的那个小乞丐。
小乞丐拿着包的严严实实、十分精致的饭盒,不禁怔了怔,许久之后才打开盖子:
饭盒里是用米饭做的爱心,爱心上用火腿点缀着几个笑脸,旁边摆放了不少牛肉、鸡蛋、蔬菜。
蔬菜下面整整齐齐的写着两个字:开心!
这是小乞丐难得的认识的两个字。
于是,他吃了一口笑脸,老老实实的按照上面的指示,对着女孩冷酷的背影扬起了唇角。
脏小孩扯着嘴角,露出大白牙,笑的十分夸张。
他的眼睛闪闪的,样子好像真的很开心。
第10章 第十章
夏秋坐在缆车的地板上,眼睛微微泛红,静静看着陆然。
少年对她笑了一下,像几年前月光下刚得到饭盒的小乞丐一样,“姐姐,我们不会死的,我们不会死的,嗯?”
这声“嗯”里带了十足的撒娇,又带了浅浅的脆弱,夏秋听着,不觉有些心酸。
“姐姐,我们不会死的……我们不会死的……”少年没得到回应,继续不依不饶。
夏秋看着少年盈着泪水的眼,水亮亮的很漂亮,带着对这个世界无尽的善意和希望,不知怎的想起自己曾经养的那条大白。
大白是只金毛,从夏秋出生开始就一直陪着她。
从日出到日落,从春秋到冬夏,一直伴着夏秋玩耍。
记得夏秋上学时,大白球也不玩、肉也不吃,每日呆呆的蹲在小区门口等她。
无论刮风下雨,那狗狗的身子一直站在那小小的路灯下。
夏秋每每隔着马路看到,总觉得心头一暖,连着笑呵呵的搂住跑过来的大白。
她以为,大白会一直陪着她,会永远陪着她……
夏秋现在还记得,当大白躺在医院的冰床上,双眼浑浊,奄奄一息时,她也是这样苦恹恹的看着医生:
“医生……大白不会死的……大白不会死的……”
医生摇摇头,眼里没有叹息,没有同情,淡漠冰冷的像是一尊雕像,简简单单的给大白下了死亡通缉:
“小姑娘,你哭也没有用,它寿命到了,该死了。”
该死了……
夏秋听了这话,哭咽着瞪他。
她当然知道这些,可她只是想要医生的一句安慰的话。
这话或许是说给自己听,或许是说给眨巴眼睛看着她的金毛听,甚至是说给即将带走金毛性命的死神听。
最后,医生一句也没说。
……
缆车外渐渐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