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人围拢到烟囱底下,几个玻璃制品厂的保安认定陆一鸣并不是什么贪玩的小孩,爬烟囱恐怕是要轻生。他们一商量,马上报了警。等陆一鸣缓过劲来的时候,附近派出所的已经警车‘乌拉乌拉’叫着开过来。警笛声惊动了附近的人,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纷纷仰着头看热闹。陆一鸣低头看地上的人们小的像移动的玩偶,从四面八方涌聚过来,只有被高墙围隔的少管所里还安稳如常,浑然未觉。
烟囱的顶部,寒风势头刚猛强劲,陆一鸣穿着一件带帽子的羽绒服,帽子连同帽沿的绒毛被风吹得动来动去。底下的人看着他被风鼓胀起来的衣服,人人都捏着一把汗,生怕他一个不稳掉下来。五金杂货店的老板认出他来,大声说道:“呀,那不是常来看汪白妙的孩子吗?刚才还在我店里买了一个扩音器呢!哎,你们看,他手上拿的是不是个扩音器?”
有人附和说:“哎,对呀,好像是个扩音器呢!他说没有,为什么要买扩音器?”
杂货店老板遗憾的说:“我问他了,他不肯说,就说有用!”
警车开不到烟囱底下,几个民警跑过来,人群中一阵骚乱,慢慢让开一条道路。有人说:“民警同志,你们可来了!快把那小孩弄下来吧!好容易掉下来的样子哟!”
一个民警为难的看了看锈迹斑斑的直爬梯,就这么爬上去绝对不是救人的方法,逼得过紧了,说不定那孩子就跳下来了。他退后两步朝坐在烟囱顶部的陆一鸣大喊:“孩子,喂,孩子!”他的声音迅速被刮过的寒风淹没,而他还因张大了嘴呛了风而猛烈的咳嗽。五金店老板说:“这样喊他听不见,得找个扩音器呀!”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阵‘刺啦刺啦’的响声。人群中有人说:“快看,那孩子要说话了!”围观的人群又纷纷仰起了头。
陆一鸣大概是歇够了,他对下方围观的人群视而不见,把扩音器对准青山少管所。“汪白妙!”他用尽全力喊出去,寒风吹得他脸颊生疼,他觉得舌头有些打结,脸颊有些麻木,嘴巴冻的都张不大了。然而他并没有气馁,又大喊一声,“汪白妙~”这一声尾音长长拖出,微微上扬,音调渐变,已有悲鸣之声。虽然伤心还是伤心,但他却感觉到这段时间前所未有的畅快,仿佛是胸中左突右撞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终于不管不顾,大声悲鸣的一声一声的喊,“汪白妙,汪白妙,汪白妙,汪白妙……”
人群中有人开始唏嘘掉泪,一个中年妇女感慨道:“哎哟,这孩子,咋这么痴情呢!”
少管所的楼里陆陆续续跑出来许多人,都围在操场上仰头看向烟囱。这个时候劳动课已经结束,汪白妙正在阅读室里看书。虽然扩音器已经让陆一鸣的声音变了腔调,但听到她的名字时,她还是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教导员田静跑进阅读室喊:“汪白妙?”喊完了以后却又不知道要叫她干什么。这几个月来,汪白妙的沉默的性子她已经有所了解,毕竟在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做到连续一个星期不主动讲一句话的打着灯笼也难找。田静想了想说:“有人爬到了玻璃制品厂的烟囱上坐着,喊你的名字呢!”
汪白妙坐着没动。
田静又说:“那烟囱老高了!”
汪白妙还是没动。
扩音器刺啦刺啦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短暂的沉默过后,陆一鸣又朝着少管所喊道:“人是我杀的,汪白妙是替我坐的牢!人是我杀的,是我杀了何根宏!白妙,汪白妙!”
田静的脸唰的白了,汪白妙再也坐不住,她冲出阅读室,跑进操场。陆一鸣看到了亦如玩偶一般大小的汪白妙,虽然看不清面目,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他朝着她呜咽的喊出:“白妙~”
汪白妙在操场上短暂停留了两秒,跑进了对面的楼里。陆一鸣见她离开,又忍不住大喊:“白妙,汪白妙!”他十分激动,甚至从小平台上站了起来。人群中一阵骚动。民警找来了扩音器,一打开,却‘呜啦呜啦’放起了新年快乐的音乐。五金店老板说:“错了,错了!模式错了!调一下。”
底下还在手忙脚乱的调扩音器,少管所的大喇叭却响起来。汪白妙声音一如既往软软糯懦,她的语调像平时跟陆一鸣讲话时那样柔软温和,仿佛他们还坐在高二二班的教室里,还是最平常的前后桌,而不是今天这样的一个高墙里,一个烟囱上。她说:“一鸣,你下来填申请表格,我想同你说说话!”围观的人群愣了一下,都没料到汪白妙会用这样的方式跟陆一鸣沟通。不由得心中赞叹,全市第一名的智商真不是盖的,几个警察忙活到现在还没跟陆一鸣说上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