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来这个地方,我是不会想到解放都半个多世纪了,我们的国家居然还会有这么穷的地方。说这种话我或许有些忘本,我很小的时候也是在农村里长大的,只不过我已经忘记了小时候老家的艰苦罢了。
当天晚上我和粱静到她一个叫强娃的学生家里去做家访,强娃家住的是窑洞,屋子里黑洞洞的,一进门右手边是一张长方形的土炕,和小时侯我外婆家的那张土炕一模一样,我小时侯经常爬在炕上扒在窗户上朝外面看,看我妈有没有从大门里进来,我妈每次从城里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我带很多水果糖和麻花。炕一边的墙上贴着些剪纸和年画。炕尾是一个用土砖盘起来的灶台,灶台上搭着一只很大很大的铁锅,灶台下面是一个风箱和一些柴禾。小时侯外婆作饭的时候,我总是抢着拉风箱,我拉风箱的时候很卖力,常常能把一锅搅团烧的黑糊糊的焦在锅里。灶台对面是一张用几个土砖架起来的擀面的案板,案板边上是一个橱柜。屋里也没有拉电,只点着一盏只有一点星亮的煤油灯,劣质的煤油气味很是刺鼻,煤油灯的烟雾也很大,不一会儿我和粱静的鼻孔就黑了。
看着强娃家,我不由就想起了我小时侯,我三四岁的时候,我外婆家也是住在窑洞里,那时候还没有通上电,点的煤油灯,我还经常趴在煤油灯底下给我外婆穿针引线呢,我小时侯眼睛很亮,一下就能把线穿到针眼里去。有时侯煤油灯一闪一闪的,我就用外婆的绣花针挑一挑灯腥,灯就不闪了。而外婆在煤油灯底下能做一夜的针线,直到天麻麻亮了,才吹了灯睡觉。
我外婆很年轻的时侯就没了我外公,守寡之后一直都没有再嫁人,很多年来外婆都是靠着煤油灯和针线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的。不过现在我外婆早已经住进了一砖到顶的大瓦房里,还看上了电视。强娃的妈妈喂完猪以后就和我们盘腿坐在炕上开始聊天,强娃的妈妈说:“又麻烦你们从城里跑来看我们,你看我们家里啥也没有,只能给你们倒两碗白开水。”
强娃妈妈说这话的时候,忙给也坐在床上的强娃的两个姐姐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才慌忙跳下床去,一个往灶火眼里添玉米杆杆,一个拿马勺从水缸里往锅里舀水。粱静忙说不用了,说着跟着从炕上跳下去,将两个丫头死命的拉回到了炕上,然后对强娃的妈妈也用陕西的方言说道:“我们来了又不是一次两次咧,你这么客气的做啥呢嘛?强娃他爸又不在家,你们家里吃水也不容易。”
我问粱静:“那强娃的爸爸到那里去了?”粱静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强娃的妈妈说:“强娃他爸以前到石料场里背石头哩,前年让石头把腿砸了,现在到城里头给人看大门哩。”我点点头,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们家的地谁种呀?”强娃的妈妈说:“我们不种地了。”我有点诧异,又问道:“为什么呀?农民不是都种地吗?”强娃的妈妈说:“现在种地还不如出去到城里打工呢,村里年轻人基本都出去了。”
那天晚上我和粱静,还有强娃的妈妈我们居然就聊了一夜,那一晚我了解到了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我知道这里因为天旱缺水,村里的地已经基本上没有人种了,男人们都到附近的煤矿和石料厂去背煤和采石头去了,女人们就在家里喂个猪,养个鸡,再照看孩子。孩子稍微大一点也都跟着往城里涌,因为没有文化都只能在城里干一些力气活,或者给别人当学徒。
强娃的妈妈说强娃的一个姐姐在城里一家美发店里当学徒,每个月都给家里寄几百块钱回来。我一听美发店,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立刻就闪现出那些城市的拐角里一到晚上就闪烁着粉色糜红的洗头房。强娃的妈妈还说其实他们家里已经不错了,村里还有男人死在小煤窑上的,人家随便赔点钱就了事了,女人没办法,就带着几个娃到城里一边拾垃圾一边要饭吃去了。
第二天,我跟着粱静当了一天的乡村义务教师,下午,在一节体育课上,粱静和一群孩子在满是黄土的操场上玩老鹰捉小鸡,强娃当老鹰,粱静当鸡妈妈,一群孩子躲在粱静的屁股后面排成了一列长队当鸡娃子,像一列火车一样,车头往哪里摆他们就跟着往哪里摆。我站在一边手遮着太阳静静的当着观众,粱静喊了我几次,我都摇了摇手。小孩子们玩的很卖力,踏的地上的黄土都遮住了太阳,真的就像一群小鸡一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