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手里被塞进了一个暖乎乎的东西。
他一下就认出了那个东西,那是一个汉堡。
他脑子一时空住。
“奶奶有反应了!”吕君幸欢呼了声,当叶满拿着汉堡出现在吕奶奶面前时,老人家木讷呆滞的眼睛有了极细微的变化,她再次张口道:“君君......”
“诶,我在呢奶奶,”吕君幸催促叶满:“小满哥,你动一动!”
叶满脑袋空白地按照他们说的,站起身,握着盲杖,磕磕绊绊地往外走。
这事别人帮不了他,徐槐庭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叶满一边走,脑袋里一边构建出这间屋子当年的模样。
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了,门边的桌子上总放着热腾腾的汉堡,他记得自己那时紧张的心情,记得自己仓皇逃跑时的心跳。
他一步步走着,时间仿佛过得很慢,身后传来老人嘶哑的声音,就和某个傍晚一样,她在身后喊着君君。
她可能是发现了他在偷她家的东西,她追不上他,想叫她的孙女报警,却忘记了自己的孙女此时不在家。
“小满......”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年迈的声音。
叶满的脚步倏然定住。
他不敢置信又茫然的对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听见身后那道声音断断续续道:
“君......君君......”
“告诉......小满......慢点跑......”
“别......”
“别......摔着......”
“......慢......慢点......”
许多年前的一个傍晚。
一个叫叶满的小孩偷了邻居家的汉堡。
他听见屋子里的动静,以为那人要出来抓他,于是仓皇逃跑。
他记得自己跑得太快,在门口重重摔了一跤,磕掉了一颗牙,疼得直抹眼泪。
他来不及管那么多,抹掉了血,抹掉了泪,爬起来继续跑。他跑得太快,屋子的主人追不上他,只在身后喊着孙女的名字。
她每次看见他,都叫君君的名字,都是想告诉他:慢点跑,不要急,那本来就是给他的。
却已经来不及亲口对他说出那些话。
眼泪蓦然滚滚落下。
徐槐庭扶住他颤抖的肩膀,拍着他的背,低声唤着小满。
吕君幸歉意道:“小满哥,我不知道奶奶每次多买一个汉堡,是给你的......你是不是这些年一直在心里惦着这个事?对不起啊......”
要不是中午点了汉堡,她刚巧拿着汉堡在奶奶面前晃来晃去,触发了奶奶的记忆,听见了后半句,这事可能一辈子都没人知道了。吕君幸那时年纪小,无忧无虑地,每天只想着吃和玩乐,很少关注周围的事。
如今长大了,联想到才听到的这些话,又怎么想不明白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叶满转身,步履急促地走回到老人面前,伏跪在她膝上。
哭得泣不成声。
吕奶奶像之前每次那样的,抬起手摸着他的脑袋。
“奶奶......”
年幼的叶满太仓皇,只顾着逃跑,他困在自己的家里,来不及看周围其他爱他的人。
漂浮着的痛苦缓缓地降落至灵魂深处。
他的眼前蓦然出现了五光十色的光斑。
十七岁的叶满没有后悔过自己为了三万块,舍弃了眼睛,他那时凭着一腔热血,觉得自己命都可以不要。
十九岁的叶满忽然有些后悔。
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那些或许存在在某处的深爱着他的人眼里,他早已远比任何东西都更重要。
徐槐庭拍着他颤抖的背。
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啜泣。
“里卡多,眼睛......好黑啊。”
徐槐庭蓦然屏住了呼吸。
第79章 想换一只眼给他 要把最好的都给他……
医院走廊上, 陈秘书跟几个叶满的主治医生低声交流着。
陈秘书说了些什么,医生对着他摇了摇头。
陈秘书表情微怔,医生离去后, 走廊上只剩下他一个,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病房。
房门紧闭着,门缝里透出些许亮光, 里面安安静静地, 那个少年此时大概已经睡着了。
被紧急叫过来的时候,他还蒙着,结果刚到医院这边,就看见他家老板从车上下来,抱起那个少年一路狂奔,不知道的还以为人这是怎么了。
陈秘书微微叹气。
但也不能说没怎么。
那个小瞎子勉强维持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没了, 虽然是迟早会有的一天, 所有人都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响起, 女人踩着高跟鞋跑过来, 发丝凌乱, 气都没喘匀, 抓着陈秘书紧张问:“小满情况怎么样了?”
陈秘书礼貌搀扶了下人,无声沉默了下。
秦芳蕊立马明白了什么,用力闭了下眼睛, 在她之后,家里面另外三个男人也跑了过来。
看秦芳蕊的控制不住伤心落泪的表情,池家父子三个大致明白了结果。
池珏喃喃:“怎么会这样。”
池雁面带冷意:“刚才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出了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医生说病人情绪也会影响到眼睛,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短时间内情绪起伏太大,大喜大悲,让眼睛出了点问题,后续还可以再看看,但大概率是......”没戏了。
见他们有要进病房看看的意思,陈秘书抬手拦了下,“他已经睡下了,徐先生在里面陪他,几位要不还是等人醒了再去看,人好不容易才睡下的。”
池雁点点头,“辛苦徐先生和陈秘书了,小满醒了,请告诉我。”
陈秘书笑笑:“池总客气了,应该的。”
池彦荣拍了拍池雁:“你们在这看着会,我再去跟医生聊一下。”
“我跟你一起去。”池珏看着掌心里的兔子,振作起来,跟池雁对了个眼神,跟着池彦荣一起去见医生。
......
病床上,黑发少年脸带泪痕静静沉睡着。
他的呼吸很浅,要凑得很近才能听得清楚,精致的五官苍白得近乎透明,看着让人格外揪心。
然而,他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在梦里也紧紧拧着眉头。
他安静地睡着,眉宇间沾染着一丝松弛的倦怠,像是独行风雪已久的旅人,终于在雪夜里钻进了点着篝火的木屋,得以放下一切担忧和重担,踏实地进入安恬的梦乡。
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只是一个小小的弧度,让他的呼吸也开始散发出香甜的味道。
床边,男人紧握着他的手,额头抵着少年的掌心。
病房里一阵安静。
徐槐庭抬起头,人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静。
“系统,”他嗓音沙哑地对着空气说,“你要是真的存在的话,能不能出来回答我一下。”
没有回应。
徐槐庭觉得自己现在可能是疯了。
他一脸平静的跟空气谈判:“我也可以替你做任务,你如果一直在看着,那你一定明白,我能做得比他更好,无论是什么任务,无论你想让我做什么,做多少,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一百个......我都能做。或者你想要些别的,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就算是我没有的,我也可以去赚,去想办法拿到,只要你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