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和逼迫没什么区别。时恪冷淡扫了一眼,黎逍吊儿郎当的,就差把腿搁桌子上了,姿态摆的潇洒,脸比在春鹤庭那天还臭。
时恪收回眼神,放在腿上的手机快要给大腿震麻,他划开屏幕,一连串消息蹦了出来。
【赵组:搞什么??】
【赵组:不是说指名时恪?今天来了至少四五家工作室,把我们当猴耍?】
【赵组:莫名其妙!这他爹的又不是招标会,合着是我们山道上赶着给他东越做设计?】
郑元坐他前头,三个小时过去了,截至目前为止没说一句话,鼻子里的气倒是叹了好几声。
时恪听得出来,老师一般只有气急了才这样,感觉离掀桌走人不远了。
PPT里有关电影内容的介绍不多,多数时候都在介绍有多少资产投入,集中什么市场,预计达成多高的票房,要求各家工作室先比稿,再筛选。
一场项目沟通变吹水大会,八字没一撇的合作,需求倒是不少,看黎逍的反应,时恪觉得他不像知情人。
“在座都是行业翘楚,咱们这部电影,资源配置一定不会差。”唐助推了下眼镜,镜片闪过一丝清光。
“我们东越千华非常相信大家的实力,只是你们也看到了,‘空花阳焰’是冲着国际电影奖去的,各个方面的合作邀请自然是谨慎再谨慎。”
郑元嗤笑一声,骂了句“傻逼”,他转过头,对上时恪的眼睛,低声说:“上一边儿玩去吧,这项目谁爱接谁接。”
往深一步想,甚至都怀疑黎延君是在给他脸色看,就是因为上次没去参加生日宴,再加上早年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这种人到底怎么当上国际导演的?
会议落幕,众人散场,郑元已经耗尽最后一丝耐心,带着山道的人第一个走出东越的大门。
“回头给你们算加班。”郑元看了眼表,白白在这浪费三个半小时,再耗下去地铁都快收班了。
赵寻音安慰的拍了拍时恪的肩,问:“怎么回去啊?”
“我还有点事儿。”时恪说,“你们先走吧。”
告别组长和老师,待人走远,时恪又转身进了东越。
刚才那会议室的门没关紧,里头传出来黎逍的骂声,另一个人大概是唐助,倒是冷静,像是已经习惯这样的场景。
时恪刚走到走廊转角处,兜里的手机又亮了。
【Liyun:我结束了。】
【Liyun:还在公司加班吗?】
门被打开,黎逍气冲冲的走出来,竖起来的头发也蔫儿了,像被坐塌的鸡窝。
时恪心里犹如天人交战,如果只是单纯和黎逍讨论工作,还不至于这么犹豫。他能感觉出来,黎昀对整个黎家的人,抱有极大的抵触情绪。
大概也不会喜欢自己和黎逍待在一起,如果私下找他,会不会被当成立场的背叛?
可如果黎延君手里真的有舒姝的东西呢?
那是唯一一件遗物了。
思绪在脑子里飞速转动,时恪抬起手指,在屏幕上打下“嗯”,然后发了出去。
吸烟室里雾气缭绕,白烟快要占满整个屋子,透过玻璃看进去,里头的人跟练功走火入魔似的,尤其还顶着一头红发。
门被打开,黎逍抬头,眯缝着眼看出去。
时恪站在那儿,冷淡道:“聊聊吗。”
第77章 完了
一般人都不爱开夜路, 尤其是在这么僻静荒芜的地段,但黎昀的车技一直很稳,在哪开对他来说没什么差别。
他的驾照是抽空回国考的, 头两年去法国的时候还没成年,熬到第三年才在春节回来, 和家里人吃了顿年夜饭。
那会儿也没什么事可做,用来打发时间便考了。
他学什么东西都快, 考完又申请了个IDP, 不过在法国开车的机会不多, 只偶尔帮帮楼下的房东, 替他们开车回老家拿点东西。
那对老夫妻懒得跑那么远, 索性以降低房租作为报酬,交给黎昀去办。
从荒郊野岭到市区,赶上周五出游的晚高峰, 开了快俩小时。
前方红灯, 他扶着方向盘, 任由车子滑出去一段,停在一个刚刚好的距离。
手机屏幕亮起, 刚查看完时恪的回复,一通新的电话打进来。
车载音响里浑厚的男声传来:“咱俩喝点儿?”
没头没尾一句话,但意思双方都清楚。
舅甥俩一直挺有默契, 尤其在舒姝忌日这两天。
就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暗号,寻一处僻静私密的地方, 聊聊那些还未消化的情绪。
定位发过来,红灯变绿,黎昀给油打弯,调转方向朝着新地点出发。
宾利在街边停稳, 霓虹灯透进来,给黑色羊绒大衣染上一层斑斓。
入夜许久,道路两旁的店才开始今天的营业,顺着看过去,不是精酿酒吧就是高级餐厅。
和MUSE那条路店迪厅不同,那儿适合一身荷尔蒙无处消耗的年轻人蹦跶,这里更像有钱有闲富家子女打发时间的。
不过,舒永给的地址是个私人酒窖,叫“藏酌”。大概是他哪个圈里的朋友开的,保密性特别好,非邀请不得入内。
黎昀报了名字,被侍应生领到二楼,舒永比他早到十分钟,已经坐在位置上点酒了。
刚落座,点单ipad被推过来,黎昀浅浅扫过去,跟身边的侍应生报了句:“轻井泽。”
舒永抬头瞟了眼,没说话。
度数不低,瞧外甥这神情,一杯肯定止不住。
他收起口罩揣进兜里,稳重惯了的人反常起来挺难劝的,这两天特殊,他不想做个扫兴的长辈。
“最近都还好?”舒永脱了大衣,看着外甥,“餐厅还缺什么吗。”
黎昀拿着手机发消息,没抬头,“挺好。过完年再打扫打扫就差不多了。”
从选址到落成,都是黎昀亲自处理。舒永想帮忙的心很热切,可惜没机会,但他不觉得这是独立,像是孤立,自我孤立。
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空间里很亮,黎昀敲下几个字发出去:结束了跟我说一声。
舒永一眼就看见了,他直言道:“你对象,那小孩儿吧?”
“嗯。”黎昀承认的非常丝滑,压根儿也没想藏。
金狮影帝原本还想说“跟我装,你还嫩了点”,现在这话也给咽回去了。
性向在他这里不算问题,娱乐圈里什么人都有,而且舒永也没有掺和小辈感情生活的兴趣,只是担心不好跟叶青华交代。
“你怎么想的。”舒永开始操心,这可是看着长大的亲外甥。
黎昀放下手机,给两人都倒上酒,喝下一口才道:“等他先适应适应,再公开。”
时恪没在正常家庭里生活过,在舒宅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得出来有多紧张,这事情弄不好,小孩儿特别容易愧疚。
“让他适应,也顺便让我们适应,是吧?”舒永眯起眼,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
先把人领进门,等家里熟络了,想说难听的话都说不出口。
黎昀不置可否,端起酒杯,喉间滑过酒液,木香涌入鼻腔,半杯就这么没了。
*
灯光黯哑轻柔,台上演奏着布鲁斯乐,店里人虽多,但很安静。
菜单被服务生递过来,黎逍一扬下巴,说:“点吧。喝什么?”
窗外是路人的影子,来来回回从时恪的侧脸掠过,像幕布上转动的胶片光影。
他垂眸扫了一眼,“喝水。”
“?”
黎逍满脸困惑,“你没成年?来酒吧喝水?”
这人该不是以为他没钱吧,还是瞧不起他?
虽然卡被冻了还不至于买两杯酒的钱都没有。
“不喝酒。”时恪说。
黎逍“啧”了一声。
他抽回菜单,道:“麻烦。”又回头看着服务生,“一杯龙舌兰,一杯水。”
服务生退下,黎逍转过脸,被时恪冷脸看的发毛,他皱起眉,说:“可不是我耍的你啊,老子也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