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顾明益应言,坐到她刚才的位置上。
“叶筝你来这边看。”她右手放到顾明益领边,另一只手掰过顾明益的脸,把他掰成一个偏头的姿势,“你念‘秀才,去怎的?’的时候,手要贴着他的锁骨往上摸。不用急,这句话你念多长时间,就摸多长时间。之后手指定在这个地方,”费怡用拇指顶着顾明益的喉心,“用点力,像在逼他回应。”
“好,我明白了。”
费怡后退两步,说:“你先试一次。”
依循费怡的指示,叶筝和顾明益又把这段台词过了一遍。
“哪里去?”叶筝低声念对白。
顾明益接,“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
“秀才,”叶筝右掌压上顾明益的衣领,头低下,“去怎的?”
“Ok,这里,”费怡截住叶筝的手,“你眼神收一点,因为外面的自然光会照进来,光是动的,你就要静,不然会跟背景打架。”
叶筝点头,“好。”
“那就这样吧。”费怡捂着口罩咳了两声,“你们过去准备,应该快开始了。”
回到前场,灯光在做最后一轮校准,顾明益的助理带了两个暖宝宝过来,她给叶筝分一个,“叶老师。”Mandy说,“拿着暖暖手吧。”
“谢谢。”
顾明益这时也转过头来,对叶筝微微地笑,“叶老师,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啊……您说。”
“拍完这场戏费导会给你一张新的通告表。”
叶筝露出一点疑惑,“新的通告表,然后呢?”
“然后帮我拦住她,别让她偷偷溜了。”最后几个字顾明益咬挺重,却分毫不影响他脸上的笑。
“这样啊……”叶筝抛起又接住手里的暖宝宝,“所以这是来收买我?”
“……你就说行不行吧?”
“帮你不是不行,”叶筝把暖宝宝揣衣兜里,“但费导总归是个女孩子,至少我得知道原因吧。”
对视几秒,两个人都沉默了。还是顾明益先揽住叶筝,问他:“知道我为什么会接这部电影吗?”
在脑海里思量一番,叶筝答:“因为你暗恋费怡。”
顾明益顿时笑不动了,“谁告诉你的?”
叶筝:“姚知渝。”这队友卖得毫无芥蒂。
“好吧。”顾明益松开手,倒没有要秋后算账的意思,“费怡咳嗽咳好几天了,一直拖着不肯去看医生,今晚我和Mandy打算带她去医院看看。”
“也好。”
“各单位准备。”
“第七十一场,A2镜,一次!Action——”
监视器里,温别雨身披戏服,右手紧紧拽住周海,“周海,我有话要跟你说!”
“没空,有什么事改天再说。”
“师父叫我们一起排戏,她待会儿要来检查。”
周海没有立刻回答他。
窗纱被风扬起,仿佛是雪白的浪末,涛涛地涌进来,一两秒的时间,周海还是那样盯着温别雨,冷寂、绝情,如同在看一粒尘、一道风,一个陌生人。
周围一切都静止了,除了这面活动着的窗纱。
等风偃过后,温别雨终于肯抬头,看进周海双眼。一个笑逐渐在他面上呈现出来,昼光穿织在温别雨的眉间,他上前一步,那道光又顺延弧线,滑进了他的眼睫,最终抵达眼底。
水影温和地吸收着它,像雪融在初雪之中。
“这你也没空吗?”温别雨问。
练功房一片寂静。大概是妥协,周海说:“排什么戏?”
“山桃红,还记得吗?你陪我练过几次。”
“师父什么时候来?”
“应该很快……”温别雨小心翼翼地,“我们先试一遍,可以吗?”
镜头外,提示灯亮起,一个Pass的信号,饰演陈杏的女演员从右下角推门入镜,步态绰约,行至二人中间,面容却有几分僝僽,“来吧小雨,”她按了按心口,对温别雨说,“看看你练得怎么样了。”
“是,师父。”温别雨站到练功房中央,水袖抖开,一个上台前的准备动作。
“周海。”陈杏又叫周海的名字,“你来唱柳梦梅吧。听小雨说你学过这一段。”
“我不太会。”周海垂下眼,手在腿上拂了一把。
“没关系,这支曲主要是看小雨,”陈杏向他招手,“你来搭个戏就成。”
空气安静片晌,周海移开了视线,走到温别雨旁边,像平常那般,对温别雨笑了笑,说:“开始么。”
哒、哒、哒。檀板响,
周海起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
这场戏拍了三条才过。后续还要补几个温别雨的单人镜头,叶筝喝了杯水就又站到镜头前面了。
现在没顾明益什么事,他晃悠晃悠走到监视器下,给黎风闲带了杯热巧克力,“黎老师,下场戏多有冒犯,希望你不要介意。”
姚知渝抱着手臂瞅他俩,笑得贱嗖嗖,“明益,你这么说他听不懂。”
“能听懂能听懂。”顾明益又凑近了点,在黎风闲耳边小声说,“剧本是姚总写的,可不关我事啊,我只是个打工的。”
“顾明益——”外场,费怡拿着喇叭在喊人,“过来!”
顾明益假笑两声,应她,“来了。”
个人镜头补完,紧接着就是第七十二场戏。
陈杏走后,温别雨把门反锁,要求周海继续陪他练山桃红。
周海不乐意配合,就坐在椅子上,发愣一样望向镜子。
再之后的剧情,黎风闲记忆深刻,他在闲庭陪叶筝对过这场戏,在一个停电的夜晚,两个人都喝了点酒,雾蒙蒙的,靠得很近,也许是十五厘米、十厘米?还是更近的距离?
借着剧本上的要求,他们靠近得顺理成章、心安理得,也都可以说服彼此,这只是一场戏。无关其他。
那时候他还觉得,原来快乐和难过是这样的接近,它们甚至可以同时并存。
所幸是,他有着经年忍受疼痛的经验,在好几个可以吻上去的瞬间,他都一一吞忍了下来。
仅有一次的生命火花里,他想,他可以做得更好,直到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叶筝。
第110章 信件
“第七十二场,B7镜,一次!”
摄像机向前推动,顾明益绕过一地道轨,进到了摄影框中,他要接着上一场戏的动作,从场中央走到角落的藤椅旁。
有些负气地,他坐下,四条椅腿被压得吱呀乱叫。“还要练什么?”他看向叶筝,皱眉,“叫老四陪你练。他唱过很多场柳梦梅。”
叶筝在原地停了两秒,给足摄影师拉镜头的时间,随之他也走向那张藤椅,拖着件比他大一码的戏服,两条水袖垂順地往下坠,“周海,”他语气里有一种生硬的认定,“你不是也会唱吗?”
“我只会那两句,其他的唱不了。”
“只会两句也够了。”叶筝说,“再陪我练一次,可以吗?”
台词做了修改,和第一版的剧本有些出入,但整场戏的内容大体维持不变。下一秒,温别雨抬起一边膝盖,跪在周海懒懒分着的两腿中间,突发奇想似的,温别雨忽然偻下背,靠近周海,“哪里去?”他念白,是牡丹亭里,杜丽娘对柳梦梅说的话。
周海没所谓地笑了下,却没接词。
于是温别雨又重复那句“哪里去”。
后场。姚知渝掰过监视器的脑袋,画面转向自己这边,“唉,我说,要不你就别看了?折磨自己干嘛呢?”他手指戳了两下黎风闲端着的纸杯,“看你这样儿,都快把羡慕嫉妒恨写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