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长恩徘徊在邮局门口,那负责收发信件的几个当差早已与长恩混熟,隔三差五的还能赚得小费,对长恩颇是尊敬。
这几日长恩几乎日日来打电话,今日照常不误,几个邮差对听到的消息都知无不言,只有一个小差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边收信件,一边说,“老先生,您还是歇歇吧,武汉那边过来的消息两个月前还有些,只是一个月前忽然就没了,连着信件都很难寄过来,不知道是打仗了还是咋回事哩。”
另一个小伙计说,“我一个朋友在报社做记者,不是说武汉那边过来的消息都被封锁了吗?这是发生了多大的事啊,做到这个地步,哎,世道太乱了。”
“小小的锦县都乱成这样,不说省城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长恩句句听在了耳中,他几乎已经猜想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不拨通这个电话他不甘心,不知道转动了多少圈数字盘,电话那边才传来低沉的焦急,“是长恩兄吗?”
“是我明仁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长恩脸上堆起笑容,语气却嘘了下去。
电话那边人声噪杂,被称为明仁兄的人焦急地说,“你听到了吗?到处都是枪声,又在闹腾呢!我好不容易来到邮局,你托我打听的事情我打听到了,长恩兄,你要有思想准备,小格格一家被暗杀了,消息对外封锁,我还是找到在薛平川手下工作的熟人那里打听到的,你要节哀啊!”
“咣当”一声,电话掉落在了地上,长长的胶皮电话线上上下下的晃动着,长恩哮喘的厉害,直直的往地下坐去。
几个小邮差见长恩不对劲,连忙跑过来扶他,“老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长恩用力的捶着胸脯,心口胀痛的无法呼吸,他倒抽了许久的气,双手有些虚浮的胡乱抓着什么,将那几个小邮差吓坏了,连忙将他抬到邮局柜台后面的沙发上,“老先生,你醒醒!快醒醒,没事吧!”
长恩凸起的双眼像是找到了焦距,好久才缓过神儿来,他挥了挥手,淡淡一笑,“没事没事。”
说完,他从沙发上爬起来,步履蹒跚的往外走去,老爷每隔一个月便会寄一份信给他,他早该想到的,从这断了消息的两个月里,他早该料到中途有变,可没想到竟然做的这般绝!赶尽杀绝啊!
拐入胡同巷子里,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厚重的军靴上蒙尘,长恩并未抬头,扶着墙壁喘息道:“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只是你这样做,良心不会受到谴责么?”
蒋寒洲一身军装冷冷的站在长恩面前,并未说话。
长恩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痉挛的蜷缩着身体,直到咳出了血,他才愤怒的抬起眼皮,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小姐那样信任你!你怎么可以……咳咳……怎么可以这么对她!你是她最爱的人啊……蒋寒洲……咳咳……你都……咳咳……你都做了什么!”长恩挣扎着站起,扶着墙壁往蒋府走去,“小姐……小姐……我要带小姐……离开……”
蒋寒洲面色沉静如水,轻轻吸了一口气,他抬了抬手,身后的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将长恩带离了原地,蒋寒洲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冷风如刀峰般割裂了他的皮肤,钟楼上的钟声敲响了七下,他才转了步子,往蒋府的杏花阁走去。
停云靠在门槛上写着家书,白皙的眼角有凌冽的气息,她似乎在想十分严肃的事情,眉心皱起,拇指咬在唇边,认真而又娇憨。
蒋寒洲看着她的侧影,那纯真美好的面庞,让他心脏骤然紧缩,这海市蜃楼般虚妄的美景,在他努力编织的谎言下,绽放出五彩斑斓的绚烂,让他的人生徒生光彩。
只是为了这份短暂的美好,成之毁之,爱之灭之。
似是有些疑点她总也参不透,停云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目光流转,回首看见蒋寒洲一身帅气的军大衣立在月门前,心里像是春来万物苏,停云展颜一笑。
笑颜如绚烂夏花。
蒋寒洲凝眸,瞬间目光温柔如水,伸开双臂。
停云扑进他的怀中,万般亲昵的将头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讨厌的家伙,今天怎么得空又回来了?”
“昨天走的太匆忙。”蒋寒洲将头埋进她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阴戾驱散掉,“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低喃轻笑,“别想着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