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蒋家的独子蒋寒洲,那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主儿,自幼顽劣野性难训,年纪尚小就被蒋老爷子送出国读书,美其名曰修身养性,可自从蒋老爷子五年前去世后,家道中落,蒋夫人便将蒋寒洲从国外接了回来,因了从小缺乏管教,愈发的桀骜不驯,回来以后混迹于各大社交圈子里,与街道上的市井称兄道弟,最终这些龙蛇匪类凑到一起,居然成立了劫富济贫的队伍,渐渐发展壮大,俨然成了锦县军阀割据势力,在黑白两道的局子里极受拥护。
虽然是民间自发组织的非正规军队,地痞山匪组成,但随着日益的声望,县政府坐不下去了,灭不掉他,只得极力拉拢他为政府效力,将他的非正规军收编,为他的军队冠名自卫队,让其名正言顺的归县政府所用,又名自卫军。
“这年头,什么事都有,还有女的找上门要名分,做了还要竖牌坊。”锦县城外走夜路的人们熙熙攘攘的围在蒋府门口看热闹。
其中不乏贫民与中产阶级,破旧的中山装混入一群对襟马褂袄短脚裤的人群里,倒也看不出区别。
“你不知道,蒋少爷生性,指不定是惹上了哪家的窑姐儿。”
“哎,奴听说前几天这家还有一个叫小环的丫鬟自杀了,什么世道……作孽啊……”
“走吧走吧,天亮要出城,饭都吃不饱,哪有闲心管大户人家的家事。”人群散了一小堆儿,隐隐的咒骂声传来,“这些狗日的地主……”
“……”
蒋府的掌事大嬷嬷疾步从府内走了出来,瞅着门前低头站着的少女,她冷冷剜了眼,“进去吧,老夫人要见你。”
停云冻得青白的小脸上闪过几分色泽,她麻利的搀起伏地的长恩,跟在张嬷嬷身后,往内府走去。
蒋府的建筑沿袭旧时的廊坊亭榭,白墙青瓦,甬道四通八达,层层楼宇平角平道,十分的工整,没有半分洋人建筑的宗教气息,越是靠近主人的寝院,甬道两侧的三道箍老马灯就越多,星星点点的绽放在雪地里,将深深宅院笼罩在金色的光晕中,颇具中式气魄。
许是这么多天来,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站在严寒中的缘故,此刻她每走一步,细密的刺痛感如针穿刺脚底板直冲头顶,停云垂着眼帘,看着脚尖下的雪,艰难的走着,耳边传来张嬷嬷讥讽的声音。
“这世道,真是什么人都想嫁给我们少爷,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瞧瞧自己的德行,说怀孕就怀孕,腹中的野种,指不定是谁的。”
停云脸上一红,进了这宅斗,便没有了外面那股子泼辣劲儿,她下意识的捂着小肚子,低着头不说话。
张嬷嬷嫌恶的剜她一眼,带着她绕过九曲回廊,又走过一条狭窄的甬道,方来到灯火通明的明华台,明华台属蒋府当家主母蒋夫人的闺院,院子里假山湖泊铺设开来,正对湖面的,是一栋白面平楼,平楼的抬头匾额上,写着:明华台三个大字。
门口早有丫鬟为其撑起厚重的门帘,停云看了眼昏黄的屋内,紫金香炉里白烟袅袅,地上铺设着柔软的地毯,静谧中透着温暖。
做梦都想进入蒋府,此刻一步之遥的距离,她却胆怯了,停云下意识拉住了长恩的手,踟蹰在原地。
“你不是想嫁给我们少爷吗?赶紧先去拜见一下你未来的婆婆吧,进去!”张嬷嬷脸上掠过恶毒的冷笑,用力推了一掌,将停云推了进去。
停云一个踉跄窜入屋内,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身后哐当一声巨响,屋门被人关上了。
“小姐……小姐……”长恩剧烈的拍门。
停云惊恐的回头,作势就要去开门,“长恩随我北上的时候,被土匪打伤了脑袋,智力有点问题,请你们让他进来……”
两个壮汉忽然出现在门后,挡在她的身前。
“你以为随便什么东西都能进来?畜生与狗不得入内。”张嬷嬷冷笑一声,忽然面色狰狞起来,一把揪住停云的头发拖进了里屋,重重推搡在地上。
里屋的暖炕上,一位头发半白的妇人斜倚着软枕微闭着眼,上身穿一件半新的金线织花锦缎立领斜襟袄,是一条墨兰罗裙配浅灰色宽腿裤,看得出是上好的料子。
虽没有当下最时新的洋流装,却古朴端庄的让人心生敬畏,让人不禁感叹这座宅院的主人定是守旧派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