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闰之清秀的脸上浮起深深的痛苦,他踉跄后退跌坐在石凳上,用力将手中的帽子丢在地上,“怪我,都怪我来的太晚了!”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瓢泼滂沱,停云六神无主的沿着街道缓缓的走,满脑子都是袁玉然死时的样子,她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缓缓握住,又松开,再握住,她极力想要抓住的东西永远都抓不住,前一刻袁玉然还在跟她叙旧,后一刻便没了生气,像是小兰一样,一点点冰冷,一点点的失去。
她恍恍惚惚的顺着大街走,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鬼使神差的回到了蒋府前,远远的看见蒋寒洲披着军大衣站在门口,他低着头抽烟,抽一口,便剧烈咳嗽起来,可是他仿佛抽的更凶。
身边围了一圈人,有赵子龙,有沈必钢,有小梁,甚至还有她不识得的关东军将领,及七八个士兵,那些人围在他身边说着什么,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有一名白衣护士和医生站在蒋寒洲身边,劝说道:“蒋督统,你才做的手术。不能动啊,快跟我们回去。”
“督统,你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要惜命啊,那子弹虽然打进了肺部方位,却因你上衣口袋里的钢笔挡了冲击力,索性没有对肺部造成严重创伤,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你是不是觉得呼吸困难?甚至有窒息的症状?求你跟我们回去,别再抽烟了,再抽烟又要咳血了,那是要命的呀,督统,跟我们回医院吧,你的身体状况太糟糕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蒋寒洲恍若未闻,眉眼冷彻,透着几分焦虑的怒意,傻妞焦急地比划着,可是蒋寒洲微微低着头抽烟,自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他似是深深思索着什么问题,寒凉的眼中有深不见底的冷光。
周遭的声音太过繁杂,蒋寒洲烦躁的将烟蒂丢在地上,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他猛的抬头,便见停云被雨淋成了落汤鸡,狼狈的站在街道尽头,木然而又悲伤的看着他。
她身上的衣物尽数被雨淋湿,紧紧的贴在身上,手中拿着湿透了的帽子,头发湿漉漉的纠缠在脸上,像是刚刚从水下爬上来的人,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直打摆子。
像是飞走的鸟儿,遇见风雨,迷途知返。
蒋寒洲漆黑的眸子剧烈晃动了一下,眼里掠过浓烈的疼惜,忽然大步向停云走去,脱下身上的军大衣将停云裹了起来。
两人隔着雨帘沉默的对望。
停云木然的看着他的脸,颤颤的伸手抚摸过他英俊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以及刀削般的薄唇,太多太多的话语翻涌在心间,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忽然张开双臂,给了蒋寒洲一个大大的拥抱,踏踏实实的拥抱,这个拥抱,是替玉然姐姐给的,她答应了她,将她的心意传递给他。
蒋寒洲身子一僵。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停云便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将军大衣脱下来披在他的肩头,裹住了他裂开的伤口染红的衬衣,缓缓慢慢的说,“你这条命是我的,在我还没有拿走它之前,你不能死,把烟戒了,好好的活着,堂堂正正的活着。”
说完,她抱着肩膀,匆匆穿过雨雾,经过那些林立的看客身前,回到了蒋宅内,那番话,她似是对蒋寒洲说,也是对她自己所说。
这一天之后,蒋寒洲忽然极其配合医护人员治疗,身体恢复的很快,当医护人员准许他下地活动时,他便迫不及待的搬回了蒋府。
于是医院没有办法,便临时委派了一名主治医师,一名护士常驻蒋府调理他的身体,不仅治疗上变得积极,叛徒也做得风生水起,若是此前他对山田毕恭毕敬,逆来顺受的服从,此后便开始主动迎合山田,他的示好从来不是语言上的,而是行动上的雷厉风行,高调的抓人,高调的闹事,高调的背叛,高调的利用山田的背景,作威作福,简直把一个坏到骨子里的人演绎到了极致,人的劣根性发挥到了极致。
据说,他陪同山田审问一个国民党特务的时候,忽然遇袭,蒋寒洲替山田挡了一刀,虽说那一刀劈在了肩膀上,但是这件事后,他便成为了山田身边真正大红大紫的人。
停云了解到一些风言风语的时候,心下莫名的悲愤腹诽,她是让蒋寒洲好好的做人,又不是让他好好的做叛徒,干嘛这么积极的去帮日本人做事,跟打了鸡血一样,怎么着,他还想做一名出类拔萃的汉奸,成为汉奸标榜的榜样?年终岁尾再拿个大奖状?小红花?还是说想坐上中华民国汉奸的第一把交椅?名垂青史永垂不朽?做个汉奸还要做的这么坦坦荡荡,堂堂正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