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悲伤抵不过铺天盖地的困顿,她脑中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断了,沉沉晕了过去。
这日的阳光恐怕是锦县这个冬季最温暖的一天,金灿灿的太阳挂在半空,满院子的积雪反射星星点点的光芒,阳光洒在人的肌肤上,有种灼热的烈烈感,可这烈烈感很快被积雪散发的寒气击散,融汇成适宜的舒爽气温。
这样的腊月深冬,温锦懿只着一件白色立领羊毛衫,下着修长的黑色长裤,负手拎着一个西洋大象黑白方格棋盘的一角站在院子中央,默默听着二楼传来的哭声。
这里的院子很小,没有花坛,只有一棵很大的梅花树,这树像是才移植过来的,根部的土壤翻新色深,梅花参天开放,枝叶繁盛,向着院子的上空舒展蔓延,阳光透过梅花瓣子洒落离漏的光影,那花影从头顶洒下,将他笼罩在一片惶惑的花影之中。
直到那哭声消逝再也听不到了,他才缓缓将棋盘放在石桌上,却并未落座。
院子门被人唐突的推开,阿峰面色凝重的小跑了进来,低声说,“失败了。”
温锦懿站在石桌边,眉眼淡漠的从棋盒里一一拎出那些个黑白色象形棋。
阿峰继续说,“蒋寒洲以李掌柜为诱饵,故意引我们前去,当场逮住了我们的人,扭送去山田那里邀功,他还给主子送了一份回礼。”
言罢,他面色难看的向着巷子外唤了声。
两名便衣杀手拖着阿俊的尸体走了进来。
阿峰说,“……阿俊死了……”
温锦懿原本随意的拿着动物形状的黑白棋轻车熟路的往棋格上放置,这些棋子的位置他熟稔于心,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完,此刻他负手而立,眉眼淡淡的单手排兵布阵,无论毁棋多少次,事隔多少年,他都能分毫不差的将棋子安放回本该存在的地方。
细细算来,他的棋龄跟他的年纪差不多大,他的父亲喜欢下棋,无论是西洋棋,还是围棋、象棋都十分精通,所以他三岁那年便开始接触不同种类的棋,其实下来下去,还是自己国家的围棋最为博大精深,一开始下棋不过是讨父亲喜欢,后来便是打发时间,于他而言,赢棋从来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一种消遣,可是最近,这棋愈发的难下了,倒也有趣。
听闻阿峰的话语,温锦懿抬头看了眼,目光淡淡落在阿俊痛苦僵硬气死的脸上,残缺不全的尸体千疮百孔毫无生气,阿俊跟了他有六年了吧。
他看了阿俊很久,随后淡淡垂眸,拎着手中白色象形棋顺手踢掉了一个黑色的象形棋,占据了黑格方位,又废了一颗棋子。
他拎起那颗废掉的黑象在手中过了一轮后缓缓握进掌心,面色淡淡的问道:“月儿呢?”
阿峰低声说,“被蒋寒洲栽赃成红匪落入了山田手中。”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就像主子猜测的那样,蒋寒洲确实跟红匪有干系,我们刻意透露消息给百合揭发了红匪落脚地,本想借此机会除掉蒋寒洲,没想到反被他利用,阿俊和月儿姑娘被当场抓住,但这也证明了蒋寒洲是红匪潜伏者没错。”
温锦懿抬头看着头顶上方摇曳的花枝,淡粉色的梅花鼓鼓堆堆的鲜艳,他伸手折下了一小截花枝。
“送阿俊尸体过来的人传话,说是蒋寒洲感谢主子的配合帮他完成了剿匪任务,送份回礼,若是往后继续配合,回礼加重。”阿峰说。
只听“咔嚓”一声,花枝骤然折断,温锦懿淡淡勾唇,寒洲终于舍得暴露本性了吗?他低眉看着手中折断了的梅花枝,轻声细语,“阿褚,阿俊,阿峰,还有楼上的阿峦,你们跟了我多少年了?”
不明白温锦懿为什么忽然问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阿峰左右看了看,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们四人之中,只有阿俊是主子的贴身帮手,另外三人负责暗中接应保护事宜,常年不见光的存在。
如今主子一点一点将他们这些隐藏在地下的人拉上了陆地,阿褚负责照看那个孩子,阿峦负责暗中监视少夫人,而他原本是暗中保护主子的,如今阿俊去了,他便顶替了阿俊的位子。
迟疑了一下,阿峰说,“阿俊六年,阿褚六年,阿峦五年,我五年。”
温锦懿摘下断枝上的梅花瓣,随后洒向脚下的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他问道:“如果没有我,你们要回焰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