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把黑白棋子拣到盒子里。紫砂茶壶已经凉透了,茶杯里还有半杯茶。藤蔓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明明暗暗间不禁有些恍惚。十四年前,老管家在门口捡到她,襁褓上贴着生辰八字。这么混乱的年代,女婴时常被抛弃,大家都见怪不怪。她从小在秦家干活,因为安静乖巧做事伶俐,被派在秦墨身边服侍。
那年她七岁,怯怯地站在书房里。书房很大,秦墨窝在长椅上看书,粉雕玉琢的小脸,却冷冰冰的。他穿着白衬衫和西裤,黑亮的头发在阳光下仿佛镀着一圈金色的光晕。
老管家说:“阿真,这是三少爷。你以后就是他的手下。”
她那时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学着曾经见过的场面,跪下,磕头:“阿真会好好服侍少爷,一辈子忠心耿耿。”
后来她才知道,在她之前已经有七八个下人被赶出去了。她听话安静,做事伶俐又有分寸,于是在秦墨身边长久呆下去了。今天备什么衣服,上什么课,红茶里要放多少奶精……刚开始她手忙脚乱,现下已经十分从容。
快晚上9点了,阿真轻轻敲了敲门,推门进去。秦墨侧在长椅上看书,没有抬头,他懒懒地说:“西瓜吃腻了。”
阿真笑道:“少爷爱吃葡萄吗?今儿我拿的是葡萄。”
秦墨轻轻“嗯”了一声,翻过一页书。阿真默默坐在他身边剥葡萄,久了便无法那么心无旁骛。秦墨侧着头,眉骨突出,鼻梁挺拔,下颌秀尖,脸骨线条流畅。这大概便是书上说的“美人在骨不在皮”吧?
秦墨不满地哼了一声,阿真回过神来,剥完手中的葡萄递到他唇边,唇色水红。她有些失神。下楼时小五站在大厅门边,一看到她立刻迎上来:“阿真啊,你把这个给三少爷。”他递过来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这是方小姐的电话。老爷今儿本想介绍她和少爷认识,少爷走得真急。你把少爷的电话告诉我吧。”
“少爷电话都不用的。”秦墨不喜和人亲近,相较关系熟的是林家楚家的两位少爷,但来往也不多,需要时就让她联系。小五一愣:“这下可难办,三番五次的,老爷肯定怪我办事不力。阿真,求你了,你说怎么办?”
阿真微微一笑:“你让楚少爷带着方小姐过来,聊半天不就熟了吗?”
小五一拍脑门,感激道:“谢谢你谢谢你,跟你比起来我真是猪脑子!”
阿真把葡萄皮倒进垃圾桶,把碟子伸到水龙头下,水哗啦啦冲下来。碟子上画着的碧绿叶子在水中歪歪扭扭。虽是夏天,水冲多了,手上便冷得有些麻。怎么冷到心里了呢。
厨娘跑过来:“哎哟,怎么洗起来了?放着我来。”
阿真拧上水龙头,淡淡笑道:“一个碟子,洗了就洗了。王姨你去嗑瓜子吧,这里没事了。”
她心善,别人惹了祸就来找她出主意。能帮忙的她都会帮上一点,有些忙却是帮不得,有些人以为她是秦墨眼里的红人,总会塞些好玩的物件给她,然后让她带个话或是什么。她一概拒绝。
“秦三啊,有什么能入他眼?”楚明玉闲时会来找她唠嗑。阿真甩了甩手中的生菜,撕成两块,水珠在叶子上滚落,她舀了一勺奶酱上去:“你啊。”
楚明玉睁着亮亮的星眸看她:“可我的心里只有你呢。”
阿真微微一笑,转身切西红柿。楚明玉叹了口气:“你和秦三混久了,深沉得要命,真是无聊。你多和我混混呀。”
“渴了吗?吃点蔬菜。”阿真把蔬菜沙拉放到他面前。楚明玉拿了片菜叶子放嘴里,“逸歌要住过来了。”逸歌是前几个星期秦文山想介绍给秦墨的方家大小姐,过来玩了两次,和秦墨说过几句话。
秦墨不咸不淡,看不出来什么。倒是方小姐着急,赶着让楚明玉来打听情况。楚明玉又缠着阿真要消息。阿真能说出点什么,少爷对谁都是这般不上心。不过方小姐热情大方,倒是能给宅子里添不少生气。
“什么时候过来,我好安排房间。”
“方家老爷子说她脸皮厚,不允许。逸歌躲在房间里闹脾气,绝食。方老爷让榆雁回来做女儿的思想工作。这小子,在香港玩嗨了。”
林榆雁是楚明玉的好友,和秦墨也相熟,此人天天花天酒地,惹是生非,家里人根本管不住他。但他性格有趣,又重义气,与朋友都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