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嘟囔了两句“大概做梦吧”就又闭上了眼睛。
江宿原几乎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是他自己没有能力、是他自己不敢承担责任,却将这份罪责、将这愧疚统统施加到自己的老父亲头上。
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父亲强健有力的身子变虚弱不堪,威严的双目染上了浑浊,鬓角的黑发也已然白了。
“爸。”他终究是没有认住喊出了二十多年从未喊出的那个字。
床上的江老爷子几乎在他喊出那个字的同时睁开了眼睛,他不再清澈透亮的双目瞪得大大的,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嘴唇颤抖着,“儿子……”
“爸!”江宿原扑倒在床沿上,握着早已经不再宽厚的手掌暗自垂泪,是他对不起雷绾姝,对不起自己的父亲。
江老爷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年了,他以为哪怕到他进棺材都听不到的那句话自此从他儿子的嘴里喊了出来。
只是听着那个字,他就觉得满心欢喜。
只是看着那个人,他就觉得心被填满了。
“老婆子,你看到了吗?儿子,原谅我了!”他早已去世的老婆子最担心的就是他跟儿子的关系,她在世的时候在两人之间周旋,就是希望能让两人冰释前嫌,然而她致死都没有等到那个时候。
江宿原更是鼻尖发酸,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就希望他能原谅自己的父亲,可那个时候他正是钻进死胡同怎么都不跑出来的时候,将所有怨恨都发泄到那个无条件包容他的父亲身上,咬牙切齿的发誓绝对不再喊他一声爸爸,若不是母亲的哀求,大概他跟江老爷子断绝父子关系都做的出来。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从不奢望,并代表不期望
一个是盼望了二十多年才盼到一声“爸”的父亲,一个是恨了二十多年才幡然醒悟的人子,两人抱作一团,又哭又笑。
林晚晴提着刚做好的粥到病房外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她叹了口气,倚在走廊的墙壁上,暗自出神。
跟江宿原结婚的时候,她是知道江宿原跟雷绾姝的事情的,毕竟两家在丰市都是有头有面的,虽说雷绾姝是雷家并不承认的私生女,但耐不住有一个宠她入命的嫡子哥哥啊。
虽然知道,但是她并没有因此出什么幺蛾子,她是林家的女儿,自小就被教育着要为林家的利益哪怕牺牲自己。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时候江氏面临内忧外患,但谁有知道当时林家也是一锅粥,两家联姻不仅对江氏有好处,对他们林家也是裨益多多,所以,哪怕她知道江宿原有一个很相爱的女友她也没有拒绝这门婚事。
身为大户家的女儿,生来就是个悲哀,注定只能为着家族而活。
江宿原人不错,而且学历又高,在当时的丰市也是有名的贵公子,是多少大家小姐争相的对象,能跟他结婚,总比跟一个纨绔子弟结婚要好的多,即便那个男人不爱她,只要他不在外面乱搞,两人相敬如宾也是好的。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雷绾姝竟然会在他们大婚当夜出去买醉,更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第二天当江宿原得知雷绾姝出事之后,整个人都像是丢掉了魂魄,呆呆傻傻的,吓得她守着他一步也不敢离开,那个是,她是嫉妒雷绾姝,虽然她不能跟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但是那个男人确实那样爱着她,那时候她就在想,如果江宿原能像爱雷绾姝一样爱着她,就算要她的命她也愿意。
后来,听说雷绾姝疯了,再后来,听说雷绾姝怀孕了。
最后,听说她死了。
死在了她的女儿出生的当天。
从那以后,温文尔雅、爽朗温润的江宿原彻底变了个样子,变得冷漠无情、变得漠然冰冷。
在雷绾姝下葬的当天,江宿原喝的伶仃大醉,在她的身上悲伤又可怜的喊着她的名字。
自那一天,江宿原跟江老爷子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她不是没有看到雷老爷子眼底的悲伤,不是没有看到丈夫眼里的绝望,他像一只提线木偶,机械又规矩的或者。
外人都说他是个好丈夫,圈子里的姐妹都羡慕她嫁了个好男人,不像别的男人即便家里有一个还在外面胡来,甚至还会将外面的私生子光明正大的带回家中。
她完全不用担心,因为她知道,在雷绾姝的心里有一个他深爱的女人,他深深的爱着那个女人,即便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多年,即便那个女人被别人玷污,即便那个女人致死他都不曾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