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程树的声音淡淡。
“嗯。”
“但你骗了她。”——这个“她”指的是杜宜美。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不起波澜,谭临不用转头都能在脑海中描画出女人的那种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
但是,她这句话里却藏着不易被发觉的冷酷——这不得不让人觉得,她其实在在乎着什么。
“她说得对。”女人又道,“陈北及,我男朋友。他是死了,但是我们还没有分手。”
谭临“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走了一段路,他停住歇了歇脚,抬头看向前方。
入目是大片大片的梯田。已经到了植物最繁盛的季节,梯田里灌满了水,浸着根茎浸着淤泥,污浊里带着特别的清冽。
这地方虽盛名在外已久,但交通不便,游人本就不多,又正逢雨季,走到僻静处,真如同这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空中打了几个闷雷,天色越发阴沉了。
背后的女人虚若无物,有时候他甚至疑心她已经不在那里。耳畔的呼吸声平稳而绵长,谭临又紧了紧手腕,低头愈发仔细地看着脚下的路,也愈发小心翼翼地往上走。
他们肌肤紧贴,离得这样近,那股独特的焚香混合生姜的气味尤其明显。
这种香气独属于他之前认出的冥府之路。
走到林下客栈。他前脚刚踏进屋门,后脚暴雨便倾了盆,“哗”地一下就倾泻下来。
胡一民正在柜台后头坐立不安地望着门口。见到谭临背着程树进来,他的眼睛一亮:“哎呀,阿临,你还没走啊!太好了!我刚才还在担心着呢。天色这么不对劲,她一个人在外头又不回来,我担心死了,正想要下去找她……”
他帮谭临扶着程树,将她轻轻放到一楼的沙发上,又问道:“诶,对了,怎么是你背她回来的啊?你已经回过家啦?事情办好啦?”
“没有。”谭临一指程树,道,“她扭伤了脚,我不放心,就把她背上来了。”
“哎哟!”胡一民这才看到程树脚踝上一片红肿,“啧啧啧”地感慨道,“扭得不轻啊!估计这姑娘得痛死。”
“你有什么敷外伤的药吗?”谭临问。
胡一民遗憾地摇了摇头。
谭临的眉头紧皱:“她这种状况必须敷药……要不这样吧,我下山去县里买药,你先照顾一下她。”
“哎!你要现在去县里?”胡一民拦住他,一指屋外,“我跟你说,这种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什么时候走就不一定了。这两天又是雨季,外面道路上肯定到处都是塌方,快到晚上了,你这样出去很危险的!”
谭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程树。她的眉头轻蹙,双手不安地攥着衣摆,像是快要醒过来了。
“可是你没有药。”他对胡一民说。
“哎呀,你先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嘛!”胡一民左右看了安,突然灵光一现,“啊,我想起来了!你等着啊!我去打个电话!”
谭临站定,“嗯”了一声。
见他不再一意孤行地下山买药,胡一民这才放心地缩回手,急匆匆地跑到柜台后头去打电话了。
谭临紧抿着唇,远远地看着他。
近前,沙发上的女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嘴唇干涩,紧紧地拧着眉头,脚踝袭来一阵又一阵剧烈的疼痛。
她缓缓地撑起胳膊肘,望向自己的伤处。随后,她伸出手去,按了按红肿的部位。
“嘶——”
她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听见她的声音,谭临的目光立马收了回来。
见她醒了,他问道:“怎么样?”
“很痛。”程树道,“是不是断了。”
谭临的眉头拧得更深。他在沙发前半跪下,按了按程树的脚踝:“不会。就是扭伤得比较厉害。”
他检查时的眉眼极其认真。程树下巴抵在自己的膝盖上,不由地恍惚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谭临看她一眼,“我说过,我曾经摔骨折过。”
程树这才想起这茬。
她沉默片刻,最终轻轻带出两个字来。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