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际,女主角自个儿倒先退下了阵来。可想而知,一顿吐槽肯定少不了,不过陆琪却一点也不担心,她甚至有点儿小兴奋,以至于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想象闺蜜们会向她丢出怎样毒舌的言语——咳咳,这并不意味着陆琪小姐是一位心理变态的受虐狂,她只是很高兴自己终于又能见到她们四个人一起插科打诨的场景,就像几个月前那样,彼此亲近无芥,互相揭短又互相补长。
人向来都是群居动物,悲欢离合间也总少不了有人作伴。人来人往,春去秋来,虚浮的过客那么多,可也只有在经受磨难的时候才能看出,究竟谁才是自己真正能够依靠的伙伴。
☆、正常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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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顿重修旧好的晚餐上,若菲说,幸好那时是陆琪给她打了电话,倘若她看见来电人是周轶卿的话,大概想都不会想,直接就伸手按掉了。
“哎,你什么意思啊!我说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明明心里头比谁都关心人家,可是在面上,阿卿却老是忘记要收起那些咄咄逼人的利刺。陆琪见势赶紧按住了阿卿欲从椅背上弹起的肩膀,面朝一脸正经的短发姑娘,可视线却歪向了若菲面颊两侧那新烫好大波浪卷发:“不会的啦,若菲肯定不是这个意思,是吧?”
“对。当时我根本就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这么快就传开了。接到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陆琪找我有什么事儿呢……”
“那我呢?我就不能有事找你了?!”阿卿歪着脑袋,一脸嫌弃的表情。
“你不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我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哪怕是安慰都不行。”若菲顿了一顿,微微垂下脑袋,沉默不语。她的目光躲躲闪闪地四处游移,扫过桌面,扫过陆琪,失焦于远处的喧闹人群,又聚焦于自己交叉在桌面的掌心,最后终似下定了决心那般不再躲闪,定格于阿卿那双凌厉且又深不见底的黑眼眸里。她挺直了似天鹅般白皙的长脖颈,面上虽挂着苦笑,可那柔柔弱弱的语气中,却全是理所当然的坚定:“一听到你的声音,我的脑袋里就会冒出你曾经说我的那些话。虽然不中听,但是,它们每一句都是对的。”
比如,整天发自拍有个鬼用。
比如,除了父母,没有人会对自己不计回报地付出。
若菲说,其实她一直都知道,那些和她暧昧的男生大多都有所企图,单纯些的图个虚荣,能带个漂亮妹子一起出去玩倍儿有面子,也有人是精虫上脑,以为白天打得火热就等于夜晚能一起脱衣服。所幸阅人无数的经历足以令她能认出后者的眼光,因而也惯常对此敬而远之,只是在面对前者这看似无害的细微好意时,她总是下意识地照单全收,有时候是出于懒癌发作,觉得既然有人愿意帮忙,那自己干嘛要熬得那么苦,可大多数时候却都是因为面对男生们一拥而上、不容置疑的热情时,即便是想拒绝也拒绝不成。
若菲的声音与她的身形一样纤细柔软,与此刻她们正身处的这间西餐厅风格很是相合。幽暗的灯光下,刀叉轻碰瓷白盘底,发出脆脆的“叮当”声,掩住了萨克斯曲之外那些低声谈笑的言语。陆琪用余光瞥了瞥旁边几桌的顾客,虽说都是宽敞的四人座,但在碎皮制成的沙发椅上,别桌几乎都只坐了面对面的两个人,女人多半化了妆,男人多半都打了领带,桌角处放着不少亮闪闪的名牌手袋,而压着餐巾的红酒杯里也都映出了微微摇晃的昏黄灯光。
眼见得到处都是精心打扮的身影,陆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熊毛衣,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太自在。先前在办公室里宣扬这场纷争的女生并没有说清案发现场的具体位置,所以当若菲在电话里告知好友自己身处何地时,陆琪多少还是吃了一惊。按照偶像剧的套路,受了委屈的姑娘多半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夺门而出,一个人跑出很远然后蹲在寒冬或是暴雨里自怨自艾,也只有这样,当男主角霸道地送上一个“就算与世界为敌我也要保护你”的拥抱或长吻时,他才能表现出自己价值连城的存在感。
然而当陆琪和阿卿首当其冲赶到现场、意欲像英雄那般奋力解救出柔弱少女时,若菲的表现却让她们的自以为是一下子就失去了意义——隔着全大楼最高档那间西餐厅的明亮玻璃,肩披皮草、脚踏细高跟、身穿曳地长裙的向若菲对着餐厅外这两个将脖子缩在羽绒服里的“高级民工”淡然自若地招手微笑,她新做了头发化好了妆,周身散发出女神般的耀眼光芒,根本看不出才刚受了一顿窝囊气,反倒是让准备来帮忙陆琪先自觉矮了三分,以至于都觉得要自己踏进这间高档餐厅的门好像是一件怪不好意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