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明朗未言,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他抱着一颗忐忑的心到康司祺的茶室。康司祺和自己的律师已经到了,三人互相点头致意,落座便直接入正题。外头的天气倒是很应景,盛夏的天说暗就暗,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同样放下手机的庄泽,并不比那边茶室会谈的人轻松。从康司祺出去开始,他几乎没有离开过房间,也没有像康露洁以为的那样在“休养生息”,相反,他和外界的联系一刻也不停。
拜伟大的遗传基因所赐,他虽然打心里不那么喜欢和人交往,可活了半辈子下来,人缘倒是一直不错;也是巧,他读书和教书的隔壁总是法律系,因此学法的朋友也是最多的,当中有出息的人还能数出几个来——主要是做刑辩的。
这些人,他已经全部联系过一遍。
并不是看不起康司祺自己的律师,只不过有备无患。何况,业内人士更加知道谁是靠谱的,不幸,康司祺那个并不在其列。他一个局外人,能做的不多,尽所能而已。
没过多久,雨下起来了,没有关紧的窗户透进来一阵一阵夹着雨丝的风,空气好像被撕开一条缝,猎猎作响。他叹了口气,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康露洁今天第一次看到庄泽,就见他拖着行李箱下楼,顿时一惊,愣愣地盯着他:“叔,您,你要上哪儿去啊?”
庄泽将行李箱放在酒柜旁,一面转弯进了餐厅,一面回答:“去外地见几个朋友。”
“哦。”康露洁松一口气,丢下遥控器,跑过去,撑着餐桌和庄泽说话,“是不是为了我爸?”
庄泽:“算是。”
康露洁:“我爸知道你要去外地吗?”
小丫头还挺敏锐。庄泽垂眸盛粥,没有立即回答,她马上有了判断:“所以,我爸不知道啊?”
庄泽点点头:“还不知道。”
他坐下,康露洁也坐下了,两手交握在一起,盯着他:“叔,您是不是跟我爸闹意见不合了?”
“嗯?”庄泽询问地看着她。
她又是一片了然:“我就说呢,早上我爸那个样子……怪怪的,明显就不高兴。哎,叔,”她交握的两只手往前推了些,盯着庄泽,表情认真,“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反正我也没有事情,我也想帮帮我爸,您看,我也这么大了,有时候你们也考虑考虑我的用武之地嘛。”
庄泽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她,看了三秒钟,她就撑不住了,干笑两声,又不愿退步,只好把眼神收了收,盯着桌面:“叔,你当带我见见世面也行嘛……”
庄泽直言:“我早就答应过你,你爸爸有事,我不会离开——放心,我还会回来的。”
那点小人之心被无情点破,小姑娘更尴尬了,轻咳一声,不承认,也不否认,犟着嘴皮子继续磨:“那也让我跟你一起去嘛,我听说,我爸这样,有可能很快就全家被限制自由了,什么不能出国、不能出省,搞不好,连C市也不让出了,趁现在还行,你就让我跟你去吧。”
闻言,庄泽忽然发现,他过去真是小看这丫头了。
她哪里单纯天真,明明跟他爹一样,浑身都是心眼,犀利又能算计——她看准了庄泽要先斩后奏,想给老爹通风报信,又不想担这么个罪名,免得将来庄泽秋后算她的帐,就死皮赖脸要跟去,而无论她去不去,庄泽这下都不得不先给康司祺报一声自己的行动。
“给你爸打电话吧。”庄泽无奈,遂了她的心愿。
小姑娘立即掏出手机拨了号,电话一通,三言两语就把情况汇报了,尤其坚定自己要跟去的请求,到庄泽说话,已经没有什么可说了,只余一句:“康,你定吧。”
那边的天气似乎更恶劣些,风吹雨打的声音有些惊心动魄的意思,半晌,康司祺才回答:“你带着她吧,替我照顾好她。”
康露洁听了,一喜,笑嘻嘻地说:“爸爸,等我们回来!”
康司祺柔声回道:“好。”
这个暑假的最后一个星期,康露洁本该准备返校,如今却收拾了一小箱行李,四处奔走。她感到,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每一群人,也都忙碌了起来。庄泽带她走过好几座城市,有时候一座城市呆上一两天,有时候一天走了两座城市,见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