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瑜怔在原地。
他知道成浩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说得没错,他是真的不要他了。
去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成浩那时为了他的小破公司整日奔波,有时太晚就在写字楼住下。出租屋没有集中供暖,江瑜心疼那一点电费,一个人在家时没有开小太阳,一不小心就着了凉,第二天去做家教的路上又吹了冷风,回家就发起了高烧。成浩回来时他烧得神志不清,仍记得家中拮据的情况,成浩匆忙地给他套羽绒服,他就迷迷糊糊攥着他的小指说不去医院,要他去买退烧片。
最后江瑜还是去了医院,这年流感,他烧到快要40度,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姐姐坐在床边,身边没有成浩。从此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了成浩。
他的爱情就好像那一场流感,来势汹汹,久久缠绵,消失时无影无踪。
小城市的长途客运站不大,成浩买了一张车票给他,他垂着眼睛接过车票,没有再看成浩,也没有和他说再见。
十点四十五分的汽车,此时十点三十分,已经可以进站。
江瑜个子不高,人又瘦,进站口的人流汇聚在一起,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看不见踪影。
成浩站在客运站不大的大厅久久没有离开。
已经是五月了,天气不知为什么还这么寒冷,冷风呼呼灌进玻璃大门,也灌进了成浩心里,他的血液都被这五月的春风给冻成了寒冰。
江瑜走了,再也不会回头,可能再也不会和他遇到,人海茫茫,从此他们将被现实隔开。
只是他知道他会过得很好,会恋爱,会成家,可能会跟一个般配的女孩结婚,也可能会跟一个优秀的男人牵手,他会飞得很远,会幸福健康,会衣食无忧,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也许很多很多年以后,他会忘记那个叫成浩的人,也会忘记同他一起经历的窘境,也许那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像是成浩的一件礼物,又或者成浩的一件奖品,因为成浩取得了比别人优秀的成绩而归他所有,可是一旦他从高处跌下,他就失去了拥有这件宝贝的资格,他不该再把他占为己有。
江瑜是睡在童话里的一颗豌豆,成浩怎么忍心把他唤醒。
3
雨在入夜后又下了起来,不大,却恼人得很,细细密密下起来,没有带伞的行人手举过额头勉强遮住面孔,谁也不愿意在这雨中多做停留。
走得久了,成浩的头发和衣服都被这春雨打湿,他在客运站一直坐到夕阳西下,回家时又错过了公交车站,五站的公交,竟然就这么走了回来。
走到一半下起了雨,雨水顺着睫毛滑进眼睛他才察觉,一回神,已经走到了迷宫的入口。
老旧的居民楼灯光昏暗,楼洞口那棵石榴树在风中轻轻摇动着枝叶,四周寂静无人,只有雨声刷刷响着,走得近了才发现树叶与单元门屋檐下的那一片荫庇下有一个人。
那人在屋檐下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膝盖,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里。坐得久了,他几乎已经麻木,成浩一步一步快要坐到他的面前,他才迟钝地仰起脸来看他,脸色苍白。
成浩站在树下,与昨天同样的位置,上午就该搭长途汽车离开的江瑜就坐在他对面那片小小的屋檐下,两个人隔着淅淅沥沥的细雨看着对方,较劲似的,不服输似的,谁也不说话。
成浩的拳头握紧又张开,眼前模糊又清晰,江瑜额前的发湿了,眼睛也湿了,但是那双大眼睛里盛着的,分明都是他的影子。
“你,”一个字说出口,成浩顿了顿,嘴唇微微发抖,声音像是从喉咙中艰难发出,“怎么回来了?”
江瑜只是看着他,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你出国准备了吗?”
“语言考了吗?”
“学校申请了吗?”
成浩每问一句,江瑜就摇一次头,眼神里净是叫成浩开不了口的心疼。成浩问不下去了,江瑜的眼泪从眼眶涌出来,瞬间就打湿了整张面孔。
江瑜自己也发现了,他垂下眼睛用手指手背拼命抹着脸上的泪水,可惜那泪水像与他作对似的,竟然越抹越多,着急起来,他连气都快要喘不过来。
头顶一重,一个温暖的掌心忽然覆在了他的头顶。
“江瑜,”成浩忽然叫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烟抽得多了,嗓子哑得厉害,“来,起来。”
江瑜手背还抵在脸颊上,呆呆地抬起头来,成浩捉住了他的手,一用力,他被对方从地上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