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细枝末节、边边角角,不止他一个人会留意和在乎。
他更没有立场去责备厉沅这样和祝逢今相识多年的老友。
厉从拿了那箱牛奶,出去的时候不太敢挺直胸背:“我帮你拎到门口。”
他跟在后面,脚步有意错开前方留下的影子。
“三叔,真的对不起。”
他感到脑袋被拍了一下,这次很有轻重:“别老是道歉了,你说的也没错。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你好好跟着你祝叔叔,把自己管好就行,别给他添堵。”
厉老三长得高大凶恶,眼神收敛的时候却很容易靠近,他接过厉从手里的牛奶,放到车上的副驾驶:“回去吧,我有空还给你带蛋糕吃。”
厉从站在路边,看车子跑得没影了才回到病房,祝逢今坐在沙发上等,电视里传出的声音被压得很低,厉从两三下收掉桌上的盒子,又坐到祝逢今身边,距离却不像之前那样亲近。
“坐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收拾你,”祝逢今还有心情打趣,“把你三叔气走了?”
厉从这才挪了挪屁股:“是。”
“他还挺好哄的,没有隔夜仇,你给他那么多草莓牛奶,够他消气了。”
等少年凑近了,祝逢今才看见他脸上红红的指印,那是厉沅捏的,一时半会儿还消不掉,厉从自己没有察觉,顶着印子走了一路。
厉从又想叹气,可想起厉沅告诉他别老是道歉,牙齿咬了咬上唇,悄悄抬眼看看祝逢今,却发现那人嘴角微微扬起,双眼多少写了些愉快。
皱眉、敛下巴、时常处于紧握状态的手指,祝逢今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多天以来他无意识中传达给厉从的情绪,他像一只被弓箭所伤的野兽,为了不让别人察觉而多加掩饰,装作自己不是在跛行,不需要去搀扶。
可厉从同样也经历过失去。
他也走过艰难又逼仄的路,所以即便不能完全相通,他也能跟在祝逢今身后。
低迷消沉的神色他见多了,现在看到他稍稍展露的笑容,厉从觉得心热热的,连带着脸也有种滚烫的错觉,他抬手一摸,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说不定刚才三叔在他脸上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指印。
也明白了祝逢今嘴角的那点弧度从何而来。
他将手放下,怕揉散了红印。
甚至希望它们能在自己的脸上留得久一点。
当初江医生告诉祝逢今起码在医院住上十二天,他怕江未平又是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将时间卡在了十五。枪伤被悉心照料,没发生感染,恢复的势头不错。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肩峰一折,短时间内仍然活动不开,收拾东西这样的事只能让厉从来。
小孩懂事听话,他们每晚都会看电视,还是那部动画片,大概是那晚老三将人拉出去特意提醒,音量从那以后就往下调低了两格,让祝逢今不觉得吵闹,也能静下心来跟着放松。
其实他的精神也没有那么贫瘠。
只是跟不太上厉从的活力。
他以为他做得足够好了,在厉从面前是一个威严的大人,但其实孩子的视角很独到和敏锐,厉沅也许会注意到祝逢今上下车时的反应会比往常慢半拍,却不会那么直白地说出“害怕”二字。
这是冷静的副作用。
“巧克力、牛肉条、糖山楂球、曲奇饼干、牛奶糖……字典,”厉从把东西挨着放进小背包,清点了一下行李箱,“你的牙刷我也包好了,应该没有落下的东西。”
装着厉从的“宝贝牙刷”的二十八寸箱子被横放着,厉从膝盖压在上面,弯腰去拉上拉链。他像是什么都想带走,连床头颜色清淡的月季都要低头去嗅嗅,一个背包也是被各种零食和小玩意塞得鼓鼓的。
厉从胖了一些,先前突兀的颧骨已经被脸颊边鼓出来的肉补充得自然,整个人像被阳光重新照过了一样。手上和耳轮的冻伤也好得七七八八,头圆额平,发梢不再短得刺手。
厉从套了件灰蓝色的棉服,帽子上边一圈轻飘飘的绒毛,跟着毛茸茸的脑袋一起晃动。
“零食也就算了,字典家里不缺,各种各样的都有。”
祝逢今已经穿戴完毕,站在一边,眼看着箱子越来越满,厉从却还是什么都不愿意放下。
他很受医院里女孩儿的喜爱,那群小姑娘大多都是研究生在读,每天除了工作,还忙着学习和各类考试,在闲暇就爱拉着厉从聊聊天。其实厉从在人前还算腼腆,姑娘们碎碎叨叨的时候比较多,可他侧耳倾听的样子就是让人感觉很舒服。所以平时有什么零食也会想着他,听说厉从出院,纷纷往病房里跑,稀里哗啦留下各种各样的小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