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我开来的小面包车附近徘徊,并用水管冲洗着它。
原本以为小镇夹杂着雨点的清晨能享受到舒爽的空气,但此刻呼吸道内滚动的却是凝重的杂质与令胸口发闷的气体。
“华叔早啊,你真是勤劳。”
离开餐馆门口,我就直接向他打招呼。
“哦,这么早就起来了啊,床不舒服么?”
“怎么会呢,有点心事罢了。”
我无故笑了笑,缓和着根本就不紧张的气氛。
“需要早餐吗?我可以马上去准备。”
“不用着急,现在不饿,咳咳……”
不知是被什么给呛到了喉咙。
“还不太适应吧,雨天云雾较多,工业生产的气体不容易消散,会比平常闷一些。”
听到华叔这句理所当然的话,五脏六腑似乎都快要搅混在一起了,心中升起了许多古怪的念头,这个小镇还是原来的那个小镇吗?还是说连原来的那个小镇都不如了。
“华叔,我想你带我去一个地方,就是以前我们经常去的水淅浅滩。”
我面前这个中年人的脸色立刻变了,从水管中流出的液体沾湿自身的皮鞋都无所察觉。
他的眉头压的很挤,皱纹好似被刚画上去那样多了起来,陷入深沉思考的瞳孔像个黑洞吸去了所有的光芒。
“希望现在就能去!”
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强烈的愿望。
“让我再看看我们共同喜爱的地方,那有平缓的斜坡,五光十色的鹅卵石,能滋润脚丫的细沙,还有波光粼粼的水面,嫩绿苍翠的水草,以及你最热衷的能成群上岸,阵势压迫人心的攀鲈!”
我明白自己有些急躁,过于激动了,但心中原本积压的微妙的感情还是爆发了出来。
“快回答我,华叔!”
“很抱歉,已经不能带你到那个地方了。”
他把身体靠在了车子上面,放下了手中的水管。用一副遗憾的模样看着我。
“小镇需要建设,自然要对周围的一切进行改造,舍去一些东西是很正常的,这也是为了长远考虑,至于攀鲈,我看就当作我们之间一个美好的回忆吧。”
我绝对不能接受华叔的这个回答,如此热爱攀鲈的他怎么能说出这样像是逆来顺受般的话呢。
一个整天只会做小吃的摊贩子,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娱乐节目来调节生活的,除了收集些八卦新闻外,唯一能让他在工作之余开心的就是水淅浅滩上的攀鲈。
那时一边吃着他烤的肉串一起看着攀鲈上岸的情景至今还清晰地在脑中涌现。
“小张啊,比起破烂不堪的家,我更愿意呆在这里,在夕阳的挥洒下攀鲈们踊跃摆动身体上岸的样子,看一百遍也不会厌倦啊。到越陡的坡面它们就越是努力爬,就算偶尔从高处滑下来也绝不气馁,仍然努力着重新开始,每当望着那景象,我便会热血沸腾,非常想把自己的工作坚持下去,相信总有一天也能像攀鲈那样登上理想的顶端。”
“小张,今天还是来下注看哪只攀鲈会先爬上岸吧。”
“我猜对了,就是那只,明天你要到我这里来消费十根肉串啊,呵呵。”
现在都还能清楚的记得你的那几句话,如此纯粹真挚的镜头再也回不来了吗?
你开了餐馆,变得富裕了,可当年一直被你看作精神食粮,使你振作起来的攀鲈却消失了,难道就不存在一丝愤怒和惋惜吗?
面对着垂头丧气的华叔,我握紧了拳头,挤出了急促的口音。
“已经舍弃够多了,甚至没有什么可以再舍去的东西了,你不是我所认识的华叔,你和这个小镇一样都已经变了,如果杜大爷和泠澜在这里是绝不会说出那种话的!”
我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控制器给车解了锁,头也不回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随后立即发动了车子。
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向谁在发脾气,心瞬间冰凉地凝固,血液不能完好地传达到各肢,使得全身都有阵阵寒意。
“你要去哪?”
“想亲眼看看这污秽的小镇。”
“去吧,我会准备好饭菜等你回来。”
华叔在说这句话时,小面包车已经慢慢地远离他了,他好像没有在生我的气,可这样我反而会对他的麻木感到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