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澜在后座撑着我的肩膀说话,细嫩的语气使一边的耳朵感到麻痒。
“以前和爷爷一起来时,情况不像现在这样,放生者的数量减少了,老一辈的人没有带领新的接班人。”
是淡化了吧,一些传统的习俗总会随着城市的发展渐渐在心中站不住脚,新的娱乐方法和越发紧张的工作往往会冲击着它们。
说来自己最近也不如过去那么期待着过节了,很多的时候因为周围低沉的气氛而倍感无聊。
行车大概有一小时了,两腿膝盖的骨头开始吱吱作响,活动一下握住车头的手指,发觉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从肩膀的连接处就已抽筋发麻。
若是双脚着地,怀疑着自己是否能像正常人那样站稳。
双瞳望着前方弯曲似乎无限循环的道路,给意识制造着厌倦感。临近昏睡的眼皮时不时地遮住晕眩的视线,能吸收热量的黑色头发,不停地为脑壳加温。
我敢坚信皮肤的每一处毛孔都在排出水分,使身体接近于脱水的状态。
处在背后的泠澜一直无法注视到她的状况,想抱怨着:要是自行车也有可动式的后视镜该有多好。
总之有种感觉,泠澜正在昏昏欲睡地眯着成缝的眼帘,半醒半睡的通过脑袋有节奏地敲击着我的背部。
就算对时间概念的感应度再差,我也明白,此时绝对超过九点了。
曲径上丝毫没有溪水的影子,黄色的沙土,压迫感十足的岩壁,茂盛但不成荫的植物,仅仅只有这些。
在沙漠中穿行的旅人,哪怕见到一处不同于数十小时前观望到的风景,都会惊喜万分。
我也在期盼这样的景物,即使是耳朵聆听而来也同样能焕发希望的意志。
是该到休息的时候了,我这么想着。
泠澜的强烈愿望会被疲劳的肉体出卖,如果再不休息的话它们可能罢工,软塌塌地倒在地上不听从大脑的命令。
“快停下吧。”
我麻木的双脚这么对我说着。
没错,我的确不能再进一步折磨它们了,休息是为了更好地工作。
“泠澜,我想是需要缓解一下了。”
身后没有反应。
我尽脖子最大的扭力回头,发现雨衣帽子里的一小块肤色略显紫红。
双手同时按下刹车时,两腿竟然踩空,是踏板没有连接齿轮的感觉。
令人心头起毛的钢铁滑动声随即传来。
自行车链条肯定脱落了,初步判断为车轮的一侧撞上了石块。
车子倾倒的一瞬间,只要一侧的脚踏在地上便能够撑住,可惜想这么做时,地面已经在手肘的位置了,根本来不及对身体做任何指示。
老旧的自行车彻底翻倒。
手肘、膝盖传来巨大的痛触,咆哮的锐利物残啐声也几乎是在同时从耳边奏响。
皮肤毫无阻挡地被黄沙粒刺穿,加上着地的一段摩擦,强烈的灼热无情地消耗掉一层皮肉。
我本能地为刺骨的创伤哀叫,在身旁流动的液体令我睁开双眼,这时才明白自己犯下了不可弥补的天大罪过。
“不要——!”
一个来自喉腔肺腑的吼声从身后传来,心灵为之颤抖,灵魂为之奔放,胸口体验着一个人最珍贵的物品毁坏的绞痛。
泠澜扔掉雨衣,跨过我的身体冲向车头。
前方玻璃水箱七零八落地破啐了。清水一片片地流走,决不怜惜里头的鱼儿。
它们挣扎地呼吸着无法呼吸的空气,尽一切努力在宛如滚烫油锅的路面上跳跃,摇动尾巴,摆动侧鳍。
周围没有水,这是真理。
女孩的身体暴露在烈日之下,她竭尽全力地打开自己的水壶将生命之源浇灌到每一只鱼身上,即便它们有些已经弹得很远。
充满鳞片的腿脚染上了几道鲜红色的水柱,沙石们贯穿皮肉的本领同样在她身上奏效。
我蹬开自行车,把一侧疼痛的腿抽了出来,必须做点什么,为她包扎,或者劝导,脑子里很乱,思考变得异常困难,总之不能像她那样盲目,该会有更恰当的方法解决事态。
泠澜的水壶空了,倒在鱼儿身上的水也干了。
她发疯似的把我捆在车上的矿泉水瓶取下,继续朝它们挥洒。
那副样子,就像不懈一顾冲进火灾现场抢救儿子的母亲。
超越自我领域的生物将不可能存活,这么做只会浪费掉珍贵的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