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中顿时一空,抬步便向前奔去,意识中只有耳边传来的,在一片惊呼中显得尤为突出的悲怆声。回过神来时,我发现自己左手正被一只熟悉的手拉着吊在天台外,而我的右手此时正死死拽着孙蓉的外套的衣领。
两只手带来的撕扯的力度让我十分难受,而紧握的右手此时也渐渐有些乏力,余光中看见了楼下人群有一个双手高举,面色痛苦的老婆婆,巨大的气垫还没变得充盈,消防队员正一边继续充气一边调整着它的位置。
我转头看了一眼拉着我的唐生,承担着两个人的重量,他表情看起来也有些吃力,好在这时一旁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都伸手来帮忙。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想着再坚持一下,等下面气垫准备好,或者等楼上人想出办法拉我们上去,一切就没事了。
突然,视线中唐生的眉头猛然一皱,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掩饰不住的急切来,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崩溃着眼睁睁地看着她正慢慢解开外衣的扣子。
我几乎是吼着开口道:“孙蓉!你给我住手,这么多人救你,你凭什么要自杀,你有没有想过……”
话还没说完,便见她已经解开最后一颗扣子,随着身子在外衣的脱落中慢慢落下,她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想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她那时的眼神,不是太过浓郁的的悲伤,也不是绝望,是的麻木,毫无感情。你从中看到的全部的欲望,都是对死亡的渴望,你能清晰地知道,她对这世界,对生命余下的时间,再没有一点眷念。
这个眼神,如此的似曾相识。
直到被人七手八脚地拉上来,直到被唐生紧紧地抱在怀里,我无力的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才渐渐地想起自己是在哪还看过这样的眼神。那是我轮转的第二年,在国外医院的肿瘤科里实习时的事,罹患癌症的人,不论性格,不论性格,挺着被病痛长时间折磨的躯体,对生的希望总也强不过对死的渴望。
他们都拥有着这样的眼神,当他们看着你的时候,你总有种被当作空气的错觉,因为他们早已渐渐不在乎这一切。
回到办公室后,我手上被塞了一杯温热的水,唐生皱着眉蹲在我身前,看着我的眼神中有着久违的担忧。我想对他笑笑,表示我没事,试了一下没有成功,便还是放弃了。回想起刚才明确看见孙蓉落在了气垫上,我没忍住,还是开口看着唐生问道:“她,怎么样了?”
见唐生闻言竟避开了我的眼神,我心中便隐隐有了谱,本打算就此打住,不再追问,唐生缺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又抬头看着我,眼神坚定道:“孙蓉落下时,气垫还没有充盈,再由于她是头部先着地,顶骨骨折已经难以避免,再加上本来就有外伤,即使是医护人员赶到时立即便实施了救治,还送进大厅也还是没有了生命体征。”
我闻言叹了口气,开口道:“最后死因是什么?”
“失血休克,抢救未成功,过了时效,宣布的脑死亡。”唐生语气郑重地回答道。
想起她跳楼之前的情景,我又问道:“楼下那个人,是她母亲吧?她……”
还没问完,唐生皱着眉,摇了摇头,开口打断道:“当场就晕过去了,是急性脑出血,现在还在抢救中。”
我听完彻底沉默了,低着头不再说话。办公室的门这时被从外面打开,廖佳磊紧跟着走了进来,边走还边看着我说道:“听说你刚跳了了啊?什么事儿这么想不开?”
我闻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没有心情说话。他见状也没再打趣,然后像是这才发现了唐生,跟他示意性地打了个招呼。唐生也站起了身,抿着嘴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两个人便都无言地看着我。
我感受着这即使是低着头,也能明确知道的眼神,终于也实在是憋不住了,抬起头,苦笑道:“你们不去工作都跑过来看着我干吗?好歹尊重一下咱医院高峰时期的人流量吧!”
唐生闻言手握拳在唇边咳了咳,撇开脸没说话,廖佳磊倒是没正形地开口道:“这不是来关心咱科刚刚差点英勇就义的女英雄吗?”
我闻言却又有些失落,无奈道:“什么女英雄啊,孙蓉这还不是死了吗~”
唐生听完,伸手在我肩上拍了拍,说道:“你很棒了,很勇敢,也很机敏,不用有愧疚感,孙蓉很幸运,能遇到你这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