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疾呼了好几口气,强振精神努力让自己忽视刚刚身体的状况,只是当我再度拿起手术刀,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难以抑制地颤抖,跟着也使被握着的手术刀,在无影灯对光下闪动。
我想我的意志就是在这样的场面下被慢慢击溃的,当我越是用力抑制,越是抖得厉害地往出血点探近时。我清楚地听到身旁协助手术的护士语气似惊似疑地叫了我一声,可就算是这样的状况,我还是想要逞强,我想张口说一句“我没事儿”。可声音刚到喉咙,全身的力气仿佛都随着这还没出口的句话泄了个尽。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我右手带血的医用橡胶手套,和随着我摔倒,从手中脱出滑向不远处却仍反射着灯光的手术刀。
我陷入了漫长的黑暗中,四周一丝一毫的光明也见不到,但我不能移动,一步也不能。就像是身体还有心里,一时间都被灌上了沉甸甸的重金属一样,我感到自己在疾速的下降,四周却依然是浓黑的夜。
人沉睡是仍然存在着思维的活动,但昏迷的情况却有些不同。在强刺激下,你的身体紧急叫停了你的思维,至于神经活动是否仍然存在,至今还是医学上未曾解决的难题。对于我来说,不管在这场昏迷中,我是否担忧过,抑或是思恋过什么,醒来之后,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我看着同样空白的天花板,至少有五分钟的时间,睁着双眼发呆,直到在进来的护士的一声惊呼下,猛然回神。我转头看到她匆忙转身出去的背影,皱着眉头,心中疑惑难解。
四周静得出奇,仿佛连窗外微风吹拂柳枝的声音,也能透过玻璃,传入我耳中。只是不知为何,这样的静,此时我不太能消受。我感到胸腔闷闷的,仿佛在那里堵了一大团浑浊的气体。它不断地膨胀,挤压着心包,使我心跳加速,挤压着肺叶,让我呼吸困难。
我开始大口的吸着气,想要抬手做一个简单的心脏搏动辅助,这才发现,我竟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我费力地想要挣扎,想要调动所有能够调动的肌肉活动,最后却在腰部传来的一阵刺痛中,彻底地瘫在了床上。
这样的状况渐渐蚕食着我的理智,我渐渐失去了专业的判断,在内心滚动而过的无数个猜想中迷失。恐慌慢慢充斥了我的脑海,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开始了大声地吼叫。泪水不知从何时开始充斥了我的眼眶,在眼前的一片迷蒙中,我也没能注意到,鱼贯而入的那一群,我熟悉的,不熟悉的人。
耳中传来的吵闹没有再度唤起我的神志,我想我正处于崩溃的边缘,直到一只温暖的手轻柔却坚定地捂住我正大叫的嘴巴。
我终于从耳边喧闹的声音中听见那个我仿佛渴望了一辈子的声音,“别哭了,别哭了,我在这儿,一直都陪着你,我永远不会抛下你,别哭了,别哭了~”这不是我熟悉的语调,没有了记忆中的淡定从容,甚至我都不能在记忆中找到相似的话。
但我还是在这样的话语中终于找到了平静,大概语调如何,内容怎样,都无所谓,只要是他,只要是唐生,那就可以把心放下来。他是我想要却一直拒绝依靠的人,也是我此时在惶然无措中唯一能够依靠的人。
思维渐渐清明,唯一能闹腾的嘴此刻也停止了闹腾,我仍闭着双眼,静静躺着。唐生放开了我,听见他长叹了一口气,跟着是衣料摩擦以及凳子挪动的声音,他的话从近前传来:“杜茜,我没有为你注射镇定,我知道你还醒着。或许你现在还不想思考,但有些事,比较紧急,我必须现在就告诉你。”
我的确不想思考,本打算点一点头算是回应他,随后便发现,经过刚才的一番挣扎,自己似乎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了。唐生又叹了一口气,过了有好几秒才又听见他开口:“我想,你自己大概也发现了,现在你控制自己的身体很有困难。当然你也不用惊慌,这很正常,因为在之前的两个多月中,你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虽然护工每天都帮你按摩,但你的运动系统,还是发生了一定的退化。”
即使是不动脑子,我听到这话还是下意识地眉头一跳,嘴唇抖了抖,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因汹涌的无力感而放弃了。唐生接连又叹了好几口气,“你陷入昏迷,的确是因为脑震荡,如果在那次你摔下楼梯之后,你的脑袋没有再度受伤,那么成因,便是那次意外了。”他说到这儿顿了好一会儿,再度开口,他的声音听着闷闷的,“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