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忍住心慌,又开口随便说了句话,依然在耳中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喧嚣声中听明白自己说了什么。我的眼神渐渐变得惊惶,转头看去,发现廖佳磊其实也一直在说话,但是我听不懂,一句也听不懂。
脑袋里一片混乱,我难耐地想要将耳朵埋进被子里,却一直不得其法。我颤抖着将刚恢复里一些知觉的手捂在耳边,想要将脑海里所有的声音隔绝,去发现其作用不过是杯水车薪。想来还真是讽刺,就在十几分钟以前,我还埋冤房间里太过安静,现在,却就快要被耳中的吵闹逼得发疯了。
我想,我现在应该如每一个被病痛折磨的人那样,痛苦地嘶吼,我甚至还能想象我大叫的样子,也隐约能听到嘶吼的声音。可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后来闻讯赶来的唐生,我看见他们张口,面色千篇一律的焦急,但我很难听到他们的话。更令我恐惧的,是有好几次,我明明听到了,但我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我还是没本事地哭了,汹涌的泪水让我连视线都变得模糊,当我模糊地分辨出一个反着光的注射器的针尖,当我意识到身上密集的痛楚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我竟为这右手臂上传来的沁凉感,感到感激,我知道,一个叫做安定的液体,此刻正透过我的层层肌肉,流进我的血脉。
人的大脑有着分工明确的机制,这在思维的处理上尤为明显。在我意识回复但尚未来得及睁眼的这段时间,伴着耳中似乎再也不会停止的喧嚣,我为自己下了一个病情诊断:中央后回听区受损,信息处理障碍。
为避免从病理性昏迷中脱离出来的病人再度陷入无知无觉的险境,主治医师一般不会给病人注射安定,但唐生显然是给我用了。出于这样的认知,我睁开眼后,看见了坐在一旁默默看书但唐生,并不觉得惊讶。
撇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看着还没有用过的紧急唤醒装置,我微微抬手,转移了唐生的注意。他一见我醒来,便立即站了起来,神色虽是着急,但口中什么也没说。在按了呼叫铃后,他抬手触了触我的额头,确定了体温后,掏出手机按动了几下,将屏幕转过来面对我。
屏幕上一串简介的文字:“感觉好些了吗?”,我对于这样一个问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感觉心中的千言万语,却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所阻挡。我看着他沉默着点了点头,感到有些悲哀,私下尝试着去习惯耳中绵绵不绝的吵闹声音。
唐生似乎叹了口气,伸手将放在桌上的一张纸拿给了我,不发一语地静静坐在一旁,示意我看向纸张。这是一张普通的文件纸,上面公正方挺的文字,一看就是出自唐生之手,文字的内容:
“杜茜,出于治病但必要,以及顾及你的情绪,我选择当然也只能,以文字的方式,告诉你这些。
我相信,你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现在应该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我也不再赘言。现在重要的,是为了避免你永久性半失聪,对于紧急的治疗计划的制定。在这一点上,我需要一些你的意见。
首先,要不要做手术?
现在根据脑部的造影情况,无法判断具体是什么情况,扰乱了后回的一些组织。当然,可能性最大的,还是有未知的血块儿,压迫了传入或者传出神经。
在这样的前提下,手术可能达到的效果,或者可能造成的损失,是不能预计的。是不是要保守治疗,我尊重你的选择。
另外,关于你和韩芊的医疗纠纷。
之前顾及到你刚醒,我没有将更具体的情况告诉你,眼下但状况虽然也并没有比当时好,但由于时间紧迫,我也只能希望你,足够坚强。
韩芊陷入了昏迷之后,负责她的权益申诉的,是她的婆婆。老人家固执,私下协商的状况不是很明朗。又鉴于她所提出的条件过分了些,医院方面现在更偏向于推卸责任。我明白,你现在对于这件事应该也是处于强烈的自责之中,但有些情况,我还是有必要让你了解。
造成这一切的起因,也就是你晕倒的事,或许不单单是你自己身体的原因。在一定的假设基础上,也可能是他人的蓄意所致。”
我看到这儿,猛地抬头看向唐生,面上带着些不敢置信,下意识张开口就要说话。在又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现在到状况后,黯然地停了嘴。唐生将我的一系列变化看在了眼里,抬起手,动作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将那张纸再度放在我眼前,让我继续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