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芊的状态越来越好,精神的富足让她看起来容光焕发,我与她说起早上的趣事,她跟我谈论接下来的打算,我聊到过去不免眷恋,她想到未来却是满面的憧憬。大多数时候,我都为她高兴,只是有时想到自己,会突然觉得遗憾。
你来我往的谈话总是容易打发时间,当我意识到手里剩下的饭菜已不知不觉地变冷,一看表,才反应过来,到了需要告别的时候。
白天的走廊不管哪个时间段都是人来人往,我到化疗室报告的途中,不期然的与一个从一边岔道突然跑出的孩子撞上。孩子身量小,力气也不大,我只稍稍退了一步便稳住身形,再一抬眼看去,却顿时吓得不轻。
面前的地上,刚刚与我相撞的孩子,一动不动的仰面倒在地上,慢慢地,从他的鼻腔流出了暗红色的血。我的第一反应是蹲下要开始检查,只是还没能翻开孩子的眼睑检查意识,旁边就突然插入了一双手,在又一次惊吓了我的同时,这双手一把抱起地上的孩子。在我抬眼看去时,视线中却只剩了一个匆忙得全不顾周围的白色身影。
虽是很快的反应过来,起身追去的的路上,我还是险些跟丢。好不容易再一次于视线中捕捉到那个身影,我一边撑着膝盖喘气平息,一边粗略打量周围,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发现,此处正是我本要前往的地方——透析化验室。
没有急着去值班室办交接,我首先循着之前那个身影,快步向她靠近。在看到她动作极为熟练地为躺在透析病床上面色苍白,仍昏迷不醒的孩子上装置时,我才稍稍松了口气。
面前的女子穿着与我一样的白大褂和隔离服,半背对着的她让我无法看到她的胸牌,但我猜测,她应该是与我同科的同事。看着她几乎是一气呵成地运行了透析机,我也渐渐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在她转身之际,我试探着开口道:“你,认识这位病患吗?刚刚我走得及,一时没注意,跟他撞上了,这样会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说完后有一段没有听到回应,在我疑惑着是不是机器太响阻碍了我声音的传达,正打算再说一遍的时候,她却终于转过身来,眼神淡漠地看着我说道:“你长脑子了吗?距离透析室不到五十米,出现了鼻腔静脉破裂并且是已经晕倒的患者,你不知道马上送过来,还拖延着做什么检查?诊断学学哪去了?”
没想到会突然应对这样一段对话,我有些不知所措,踌躇着语无伦次道:“不,我,我是因为……”
她见状更是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了我,视线在我身上很快地一扫,随后漫步进行地开口道:“你不会就是科里新来那个吧?不是据说是个胸外医师吗?就这点儿本事?”
如果之前的话还能让我当做是能够虚心接受的批评,这话就完全是羞辱了,我听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语气有些冲的说道:“你是不是过分了,这个孩子的事,我承认是我误判了,但这跟我以前是个临床医师有什么关系,你又凭什么这么说话?”
“凭什么?呵~”她竟丝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拿起一旁的机器使用记录本,一边填写着必要的参数,一边继续道:“会问出这种蠢问题,倒还真像你的风格,但我没心情搭理你。”说着她将本子一关,双手插兜,一边抬步向一旁走去,一边继续道:“守在这儿,等会帮这孩子拔了设备,你就可以回去了,好好反思,什么时候交了一个合格的检查,什么时候再回来上班。”
“什么?”我听完顿觉不忿,抬步就要追上去理论,一句“你站住!”字还没有出口,前面便又传来她略带威严的声音:“叫你好好在原地守着,听不懂吗?还是现在就不想干了?”
我的一腔愤懑就这样被牢牢的堵在了胸腔,一时间让我难受得险些哭出来。
最后当我真的乖乖地坐在透析病床边,一心悲凉却一点儿不敢马虎地盯着屏幕时,我生平第一次地发现,这世上竟真的有人,能完完全全地将我压制住,让我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听话。
由于一直以来,不管是唐生还是周女士,都喜欢以理服人,这样的认知让我十分崩溃。我开始不由自主的沉入到一种“完了,完了,我以后没希望了”的困境中,正在不能自拔的时候,耳旁突然传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姐姐,你是新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