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作为一个向来大人有大量的人,在我们最近明显各自在闹情绪的情况下,明确了我的目标是他后,只稍一犹豫便就要转身往电梯走。我见状急得不管不顾地开口大吼道:“唐生,你他妈的给我站在,颅内出血,是颅内出血!”
所以有时候,刚性的职业约束真的比随机性极高的感情约束要可靠的多。即使一向说一不二的唐生同志,在听到这样严重的专业名词时,也紧急地停下了他的脚步。而我,在电梯刚要关上的时候,紧赶慢赶,刚到了可以接触到他的位置,便狠用了些力,拉住他的胳膊,转身就按着原路奔跑而去。
料想唐生肯定是会阻止的,我刚一留意到了手上有了挣扎,便赶忙开口道:“一个孩子,五分钟前突发玻璃体渗血,检查后初步估计是顶骨内出血。”意识到挣扎的力道没有增加,我放了些心继续道:“这个手术必须你做,他的主治医师不合格,他看到视器血样浑浊后第一件做的事是检查颈内侧血压!”
说完这句后,我抬眼正好看见前方目标病房门口,双眼紧闭的向辰星正毫无知觉地躺在病床上,被之前看见的那个并不认识的医师和几个护士推了出来。这无疑又为我提供了一个论据,我停住脚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手指着那边说道:“这么紧急的情况,他花了至少五分钟才判断手术,可想而知手术阶段出现的问题必然更多。唐生…”我深吸了口气,抬头定定地看着他,“如果必要,我可以求你,可以道歉,也可以认错,但我希望你救救他,是因为你是个医生!”
他不知是听到我哪一句皱起了眉头,回看着,与我对视了好几秒,终而什么也没说地抬步迎着移动病床走去。我思绪的一部分仍停留在了刚才那莫名绵长的对视中,他眼神仿佛有数不尽的信息,我好像读不懂其中任何一个,好像又全部都懂了。
无论如何,当我抬头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仍旧是熟悉的安心。仿佛冥冥之中我便知道,这个人从来不会让我失望,在这段从来只是安波汹涌的关系中,做出让对方失望的事的,从来只有我。
而我,还总是在这段关系中,担任一个指责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和余利的两三事
向辰星的急救手术在唐生成功接手的情况下,的确以一种力挽狂澜的形势走向了好的方面,只是作为旁观者,穿着隔离服在手术台旁站了近十二个小时的我,看到这样的结果,心中除了放心,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因为我担心他,这个从头到尾精神高度集中从未休息的主刀医师,我看着几步远处他那张苍白得吓人的,布满汗水的脸,我甚至已经能够看见,下一秒他轰然倒地的情景。这样的想法让我在看到他姿态僵硬地走过来时,不可抑制地想要迎步去扶住他,当然我也的确这样做了。
预想中,我的手将会在两秒后碰到他的胳膊,准备好的询问的话,本就要说出口。只是,预想没有实现,所以我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呆立在原地,看见唐生那不如往常挺拔的背影,决然而淡定的渐渐离去,心里的错愕与慌乱渐渐地转化为一种类似于哀伤的情绪,在身体中慢慢蔓延,这感觉真是难受。
被通知于一楼电梯口旁接辰星的病床,通知并着手与我交接的却是一个之前在手术室做辅助器械准备的护士。我深知一般的情况下,处于她这个岗位上的同事,为了避免重复消毒,不会在工作时间,离开手术室。所以我也由此明白了一个或许已经早已显而易见的事实,唐生他一而再再而三避地开我,是故意的!
当然除了这点,更让我在意的,是以我对他能力的了解,完全可以将这件事做到我完全没办法发觉的状态。所以他的故意,是一种丝毫不介意让我看出来的故意,或许也可以大胆地猜测,是一种故意要让我看出来的故意。
这样复杂的假设与身为神外医师的唐生联系起来,有一种直击心灵的说服力。所以我没花多少时间,便自发地将其确定,随后将推着车从电梯到病房一路上的时间,花费在思考,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件更为复杂的事情上。
人类短期内无法理解神经系统,就像我短时间内无法理解一个神经科医师,进入病房后的临床护理工作,让我将这样费解的问题彻底地抛在了脑后。辰星刚经历的开颅手术,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死里逃生,现在的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除了一旁心电显示器上的波纹,我几乎察觉不出他的生命体征。作为一个医生,我担心他今后的生命质量,如何能在病情不再度恶化的情况下,得到提升;作为一个被他亲切呼叫的姐姐,我沮丧,因为即使有朝一日,出现了合适器官移植的供体,辰星也可能无法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