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苏乔承认道,“我的奶奶,很早就去世了,被我爷爷气死了。我爸爸非常失望,可是失望也没用。”
她打了一个哈欠,身心疲倦:“我小的时候,特别不招爷爷喜欢。堂哥总欺负我,放狗咬我,爷爷从来不管。后来我工作了,他们在公司里处处跟我作对,爷爷就是甩手掌柜,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巴不得我犯错啊。”
或许是因为疲劳无力,她的嗓音和语气,都不自觉地变软了。
阳台的柱子由石头雕成,沾了水雾,冰冰凉凉。苏乔为了贴近陆明远,特意往他那边靠,柱身擦过她的手臂,她冷得一激灵,再也不觉得困乏。
陆明远有所察觉。
他抬起左手,揽住苏乔的肩,将她挪到另一边。从台伯河上吹来的风,就好比伦敦冬天的雨,饱含了若有似无的水汽。
陆明远站在苏乔的面前,仿佛为她挡风,他还替她总结道:“你的意思是,苏景山的资源再丰富,也和你没关系。”
苏乔点头,讲出实情:“你说对了。苏景山是我爷爷,但他没有帮过我。”
陆明远不清楚他们这种家庭的构造和氛围。
有一个词,叫做“坐井观天”。不仅适用于躺在井里的青蛙,事实上,它适用于所有人。
——凡是你没经历过、听说过的,总是值得怀疑和反驳的。
今晚的陆明远却与众不同。他不由自主代入其中,顺藤摸瓜道:“你的大伯父是现任总经理,堂哥是董事和财务总监。你出国找我,是为了举报走私团队……十几个走私贩,值得你亲自动手吗?”
话中一顿,陆明远宽怀道:“你不想告诉我,我不会强迫你。”
苏乔默不作声。
她惊叹于陆明远的反应迅速。
而且,他还坦白地问了出来。
她愈发认为他充满优点,如同一个致命的漩涡,越被吸引,越要旋转,最后跌进未知的将来。
陆明远等了一会儿,苏乔仍然没开口。他索性走到一旁,拉开阳台的正门,不动声色地提议:“回去睡觉吧,凌晨两点了。再过几天,你还要坐长途飞机。”
月光铺在台伯河上,游船围绕着码头,芦苇的长影像筛子一样,在水面交织荡漾。
苏乔眺望远处,心驰神往,首先询问道:“喂,你喜欢坐船吗?等你有空,我想和你去水上玩,江河湖海,哪里都可以。”
然后她才说:“我回卧室了,晚安。”
陆明远如实道:“我晕船,晚安。”
苏乔被他逗笑。
她的心情还算不错,然而当她返回卧室,却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和苏展有关。
国内时间,正值早晨八点半,交通运输的高峰期。苏展的司机开着车,载着苏展和顾宁诚,路过附近一所小学。
学校门口杂声鼎沸,热闹非常。
顾宁诚费解道:“这是怎么了?”
他虽然这么问,其实兴趣缺缺。吵闹声沸沸扬扬,搅得他不得安宁。
“我换了一个司机,”苏展看向顾宁诚,坦然道,“原来的司机被苏乔收买了,你说该不该换?”
顾宁诚笑得温和。
他道:“除了换掉司机,还要杀鸡儆猴。”
苏展为他倒了一杯松露酒,酒香四溢,令人沉醉:“我辞退了那位司机,炒了他老婆的工作,让他的儿子从这所学校退学——听说是一所名校,有不少人,都把孩子往这里送。”
他有些感慨:“一夜之间,都泡汤了。”
语毕,苏展翘起二郎腿,继续喝他的松露酒。
汽车的车窗向下滑。几米之外的地方,有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抱着一个穿校服的小男孩,苦苦哀求道:“这位师傅,拜托您了,您让我们进校门吧,我找了孙老师啊!我想和校长说句话!”
被她称作“师傅”的,是小学门口的保安。
保安穿着蓝色制服,戴着一顶黑帽子。他十分为难地叹气,扶正帽檐,拒绝道:“真的不行哦,你家小孩,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
“谁说不是啊?”孩子的母亲气急败坏,拉扯那一扇关闭的铁门,发出“刺——啦”的连续声响。
年幼的儿子依靠她的腿,眼神茫然,充满了担忧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