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爆炸案的新闻时他刚刚从幼儿园接到了杜兰特,拉着孩子的手走在街头。一家商店橱窗里的新品电视正在播放新闻,十几个彩色屏幕里不停地滚动着蒲圻塔被大火环绕,周围人群尖叫四下逃散的画面。亚历山德鲁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橱窗里的电视机。新闻完整地重复了两遍亚历山德鲁这才终于再次迈出脚步。他拉着儿子的手,不知不觉之间却已是握得太紧。杜兰特突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他一时吃痛,这才终于放开了小男孩的手。
“切。”还未满七岁的小男孩白了他一眼,一甩头,噔噔噔地直往前奔。
亚历山德鲁追上前去,又一次拉过孩子的手。父子两沉默地走过两个街口,亚历山德鲁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听你的舅舅们说过些什么?”
“没有!”
“你知道你妈妈现在在做些什么?我倒是想见见她。”
“不知道,”杜兰特斜眼看着父亲,“我怎么会知道大人的事情。”
但是亚历山德鲁却不甘心放弃,他又是问道,“妈妈没有告诉你什么时候接你回去么?这些日子你想不想妈妈,要不要联系她一下?”
“不想,不知道,烦死了!”小男孩不耐烦地跺着脚嚷嚷。
亚历山德鲁看着自己的孩子,这一刻却忍不住暗自疑惑未满七岁的小男孩是当真不想妈妈还是已经读出问题中的深意。他呼了一口气,这一次终于压住追问下去的欲望。杜兰特只是一个孩子——他的孩子,他的血脉骨肉。他怎么能把自己的孩子当成格拉芬亚纳家族的线人?于是再开口时他说,“晚饭要不要吃羊排?今天让你挑选甜点。”
杜兰特一时没有理会他,这倒让亚历山德鲁颇有几分诧异。这孩子平日里对吃什么可在乎了。“杜兰特?”他又唤了一声。
小男孩转过头来望着他,冷不丁地蹦出来一句,“舅舅这次做得太差劲了!真不应该!”
亚历山德鲁愣了足足半分钟。待终于反应过来他不禁感慨道,“你既然这样想我放心多了。杜兰特是个能辨是非的好孩子,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杜兰特似乎根本没听懂父亲的意思,又或许是完全不在意,只是径自评论道,“舅舅实在笨死了!他们本来就打不过警察,好多人都被警察抓走了。做了这些事情之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警察,就更打不过了。”
亚历山德鲁又是愣了。他不知道自己跟不上的是七岁孩子的思维还是黑手党的思维。半晌他问道,“难道如果打得过就可以做这些事情了,是这个意思?”
“切,”小男孩撇嘴,“打得过就更不需要烧城堡了。那又没有什么用处,只是吓唬人的。吓唬人也得吓得住才有用。”
“像你舅舅那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他们怎么能吓得住一整个意大利?Non li avete uccisi, ”亚历山德鲁轻声说道。
Non li avete uccisi,你并没能杀害他们——这是去年两位大法官被黑手党刺杀后飘满整个西西里的标语。
“对啊,整个意大利有那么那么多警察,每个警察都有枪,”小男孩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怎么可能打得过嘛。打不过为什么还要打?舅舅笨死了。”
孩子还未满七岁,这只是童言无忌,亚历山德鲁告诉自己,尽管这并没有多少说服力。他揉了揉额角,长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中他却惊讶地发现努茜雅竟然就坐在客厅里,身边还坐着一个十来岁的金发小少年。杜兰特冲上前去抱住母亲,坐在母亲的怀里转头看一旁的金发少年。小男孩兴高采烈地说道,“撒加,你又来了啊,撒加!”
金发少年朝孩子笑笑,握住了他的小手,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定在亚历山德鲁身上。
“我已经都联系好了,希腊那边的寄宿学校,”努茜雅有些疲倦地说道,“今晚收拾一下就准备让孩子走吧,我买了明天早上的机票。”
“要什么机票,撒加……”杜兰特嚷嚷着,但被叫做撒加的金发少年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亚历山德鲁站直了身子,说,“你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急着把孩子送出国?你那几个哥哥到底都在计划什么?”
“你非要问我这个?”努茜雅脸上的倦容更浓。
“都这个时候了,你指望我还能问什么?!去年我就一直想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