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吭声,池教授以为她担心,让她别多想。
“估计也就忙这几天,没准儿又窝了哪儿修画去了,他就这性子凡事精益求精没什么事……说起来现在还好点你是没见过他以前,还没毕业那会儿经常一个人自己一头扎进画室里,一天一夜都不见出来的,一幅画本来画的差不离可以收笔了,可他愣是能在无关紧要的一点上再磨上几天,凭白费事……”
池教授像是习惯了,说的不甚在意。
可在光遥听来,不由得心里一顿……那两幅被二花毁了的画原来那么重要,心里的心虚感和内疚感更加旺盛。眼眶莫名开始发酸,如果不是池教授还在这里,估计下一秒钟就能挤出水来。
不知道第几次回想几天前那一幕,那天在简席言家里,她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下意识回头去看时,眼前头顶上方日日夜夜朝思暮想了几天的那张脸熟悉依旧,却凭白泛着几分冷沉,微微抿着唇角,眉目间散着凌厉的寒气。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地上乱成一堆的画架,等到她回头时才转了视线向她看去。
窗外残存的日暮轻易穿过透亮的窗纱,沾了点瑰丽的红晕打在他脸上,在周围墙上五彩缭乱的背景里,尤其那双眼像镀了一层赤红色的金边,熠熠生辉。
此时却像一只锋利的钩爪,牢牢的抓住她,让她半寸都动弹不得。
目光触及间,那一时一刻一分一秒……她好像再次回到了年前在国外那次冰雕展上,那双寒意十足的眸子仿佛带着焦点般落在她的脸上。那一瞬间的变化,身子僵住,好似连最基本的感官呼吸都不是自己的了。
世界好像被人故意按了暂停键,连平日里呼呼作乱的二花也感觉到了压迫,难得伏在地板上,蜷着身子一动不动。
脸上灼人的目光停留了一瞬光景,随后看向趴在地上的二花。
半开的落地窗有微弱的晚风吹进来,吹得地板上用来挡画的白布翘起来的边缘晃了晃。半响,他的声音终于在微风中响起,一忍再忍的嗓音说出口时仍旧像焠了寒冰:“出去。”
暗含的怒气满满当当。
吓得向来欺软怕硬的二花立刻夹着尾巴灰溜溜跑出去。
光遥蹲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见他转回视线向她看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也在这句命令的范围之内。
顿时迅速低下头,一声不吭像是有人在支配着自己的身体般头脑晕乎乎的爬起来,一路低着头,擦过他的肩,穿过门框。
拖鞋擦在木地板上咯吱作响。
身后“砰”的一声利落的关门声响起。
光遥胸腔跳了跳,陡然一惊,回过神来时望着客厅里的大花二花,下意识回头往上看,一时间竟然连刚才是怎么跑下楼的都忘记了。
后来简席言在楼上画室里再没出来,她被“赶出来”在楼下等了一会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上楼去敲门。
最后直到外面天空彻底黑了下来,大花二花急躁的过来蹭她的裤腿,她从厨房找了狗粮,给两只一只倒了一点安抚好,回头看了眼楼上,自己默默回了家。
自始至终,连句道歉的话都没能当面说出来。
华灯初上时,夜空中高悬的清辉一点一点被厚重的云层吞没。光遥出了地铁口,趁着夜色沿路往回走了没多久就有零星的雨点飘下来。
落在挎着单肩包的胳膊上,她脚步一顿,低头摸了把胳膊,指尖沾了点水渍,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广安小区一街之隔的路口拐角初夏时新开了一家“老街烧烤”,正赶上夏季撸串的时节,周围吃饭的地方又少,这里一开业每天下午不到饭点就沿街排好了桌子,一桌换一桌,每每都能折腾到深夜才打烊关门。她有时候晚上写稿写得晚,下楼买宵夜时还能隔着一条马路隐约听到几分喧哗吵闹的嘈杂声。
一家排挡几伙客人,凭白就给这古典静雅的老街区添了点不常见的烟火气儿。
她喜欢这种烟火气儿,仿佛能把她心底的郁闷一扫而光。
此时路过路口拐角,空中落下的雨点密集了些,有几桌露天吃饭的客人不愿意进屋坐,烧烤摊上的服务员给拿了简易的挡雨棚子,几桌人吆喝着一起搭伙拉雨棚。
一路走到广安小区门口,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把肩膀打湿了一层,她举着包挡在头顶上,脚下步子仍旧不急不慢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