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高速上赶过来,用时一小时五十分。闯了无数个红灯,一直在超速。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知道,林景生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他只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身体每况愈下,他真的怕林景生撑不下去。
“宋谨……”
徐婡凝眉看着他,叹了口气。然后语气淡淡地说:“一会儿有个内镜检查,需要……家属签字……”
“他父亲……”
徐婡想了想,停顿了一下:“他爷爷奶奶都在外地,外公在国外,现在这种情况,不用通知一下谁吗?”
徐婡低着头,声音很轻。而宋谨却沉默了半天,然后轻笑出声:“徐婡……”
“他刚参加完老爷子的葬礼,老太太受不住打击生了重病,已经在省医住院。葬礼结束顺便跟有名无实的父亲断绝了关系,而你们苏院长,今年已经七十八岁了。”
“他还能陪林景生多少年?”
宋谨有点崩溃的靠着墙蹲下,手肘撑着额头,深深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恨他,可你想想,他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徐婡看了一眼在走廊尽头抽烟的萧克,低下头。
“当年你在襁褓里,救你的正是林景生的母亲。”
“如果不是把你藏在福利院里,你以为,官场里连你父亲那么大的官都会丢了性命,区区一个婴儿还能活命?”
徐婡的手攥紧裤腿,咬了咬嘴唇:“可是他凭什么要骗我?”
“即便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吗?”
“我装作不知道,不知道他是林秋原的儿子,就对得起我冤死的父母了?”
宋谨耸耸肩,轻笑:“对,你说的对,我无话可说。”
“有些问题,你们自己想明白吧,谁也帮不了你们。”
“但是,算我求你,现在别让他死了。”
医生再次出来,拿着病例挥了挥:“准备内镜检查,徐医生。”
徐婡茫然的抬起头,接过病例,在家属那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他,可是阿谨,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应该在一起,也可以说,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爱他,可我……”
“也恨他……”
她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跟他在一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粉饰太平?
两年前她离开时,无意和何惠相认,结果才知道那是她的小姨,她妈妈的亲生妹妹。
从她口中得知,那场变故以后,他父亲死了,母亲受不了打击又被□□,也郁郁而终。她的姨夫因为受牵连丢了工作,又被调查问话,这个漫长的过程终于把他折磨的精神失常,而她的表弟,在学校受尽了流言蜚语,他们这个家族,都饱受了屈辱。
整个变故中唯独这个被“抛弃”的她,得以幸免,被好人家收养,养尊处优。
尽管这些事不是林景生的错,她又能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徐婡烦躁的皱着眉,只觉得心痛的无以复加。
宋谨没接话,从兜里掏出烟点上。又是上次那个小护士路过,轻声跟他说这里禁止抽烟,他也只是点点头,苦笑了一声:“是你啊,再破个例行不?”
小护士无奈的点点头,对他笑了笑。
医院从忙碌到午后的沉静,抢救室的大门才终于敞开。林景生被推出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些没擦干净的血迹。
氧气面罩紧紧扣着,被他的呼吸蒙上一层白雾。
徐婡扶住平车的扶手,攥了攥了他冰凉的手:“主任,结果怎么样?”
主任摇了摇头,拉长了声音:“徐医生啊……”
“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溃疡再恶化,就必须做切除手术了。他已经有过手术史。”
“这么年轻,如果癌变就不好了。”
徐婡心里咯噔一下:“那……那现在……”
“只能先送进icu观察,等他醒了我们再评估一次。”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可经不住任何手术。”
平车被护士们推进监护室,徐婡跟在宋谨身后,往里面探探头,看见他们小心翼翼的过床,又帮他绑好血压计和指脉氧,氧气瓶里沸腾般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徐婡看着他安稳的睡着,突然就回忆起松山的那个咖啡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