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凤晨仔细的打量对方。
阿维很像云鸿,但是他又不像云鸿——年少遭遇家破人亡、流民里讨生活固然很苦,可是只有短短两年,紧接着就被接进了大宅子。而自始至终,他身边都有家人陪伴。云鸿一身光明磊落,姿态挺拔,带着一点少年气息的倔强与愤慨。但是眼前的阿维不一样。
阿维仅有的幸福印象,只有他还没有自己独立意识的两三岁。他从有了记忆起,所遭受的都是苦难。就算白家救了他,那种谨小慎微与自卑,依旧困扰着他。
他的脸上带笑,那种谦卑的,左右逢源的笑容。
他身姿挺拔,动作却多避让。他同每个人问好,每个人交好。
他就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白家对外的,管家。而不是他身边那个坐没坐样站没站样的白家少爷。
胡齐这次点燃了一根细细的、据说是女士的香烟,吐出一口不咸不淡的雾气:
“这位阿维先生,真是最近上海滩第二出风头的人物了。八面玲珑的手段,多少人想挖过去,日本人都眼馋的很。”
常凤晨心一缩——他想起自己的恣意妄为,想起云鸿的倔强耿直。
有底气的人,才能恣意妄为,耿直倔强。没有底气的人,自然要左右逢源。常凤晨的脸上显出痛苦神色,胡齐假装没看见似得继续道:
“只可惜,第一位风头人物手段强势,不是肯放人。而且因为这群挖墙角的,听说对这位也有点疑心呢。我这不相干的,都听到点风言风语了。”
话未净,胡齐忽然站起来,从窗口探出身子:
“阿维先生。”
正在一圈人周旋的人闻言朝上抬头,恰巧看见胡齐,脸上便露出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来。只见他朝周围说了些什么,就端着酒杯脱身。他朝白家小少爷说了些什么,白小少爷撅嘴,然而似乎被训斥了什么,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然后白维才上楼来。
常凤晨看着换了一杯新酒的阿维,在胡齐的介绍下朝他伸出手来。不同于粗狂的北方人,白维有一点软软的吴侬口音,便俏皮又温暖。他也伸出手来,握了一下:
“我跟常先生第一次见,却感觉很熟悉呢。”
常凤晨回味他手心的温度,勉强挤出一句:
“我也同你一样,感觉像是见到了亲人。”
这话便显然有点出格,八面玲珑如阿维,也是一顿,笑的含蓄:
“谢谢。”
3
常凤晨开着飞机就走,要不是目的地是上海,加上常家父子转圜,上面非要以为他是带着飞机去投维□□了。饶是如此,常家也引来了一波波的调查询问。
常非梁送走了前来调查的委员,半响,浓重的叹口气。身后常云鸿蹙起眉头:
“爹,大哥肯定是有要紧事儿,我看,还是我去一趟吧。”
“不行!”
常非梁断然拒绝:
“你大哥去了,你再去,不怀疑也怀疑了!”
常家两个孩子去了随时可以开船离开中国【里面好多租界还不能进去查】的上海,说没有事儿,鬼都不信。常云鸿只是一时情急,被父亲这么一说,顿时醒悟过来。懊恼道:
“那怎么办?”
常非梁也头疼,他在上海没什么关系,有的几个朋友也都是学者,并不是他看轻这几位,只是学者跟军阀,跟政府,哪里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常云鸿看见父亲皱眉,先走到桌边给父亲到了一杯茶,端给父亲。想了想,试探的道:
“您看……刘先生怎么样?”
常非梁抬起头:
“你是说……刘佳峰?”
“恩。”常云鸿点点头:“刘先生之前跟姑父的,姑父说他办事很牢靠的。之前姑父找到我们……大哥一路跟他就说话多。他跟大哥交好,又是上海人,肯定比我们熟悉上海。不如让刘先生去,您不是想提拔他么,不如这时候看看品行如何?”
常非梁听见儿子的话,大为惊奇。小儿子虽然不像大儿子那样当面对顶,非但如此,还非常孝顺。但是总不如大儿子那般出色,此刻提出这建议来,当然令他刮目相看,大为惊奇。小儿子的提议非常好,好的他想立刻跳起来去打电话。
但是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他也不会这样做。他点点头,只做应付状:
“我再想想吧,你先去吧你姑父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