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乐平看他吓成这个样子,就明白了眼前的人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子,于是便笑道:“你也不用吓成这样,回去把那些东西冲到马桶里,没人能抓到你。不过我先说明,在学校要是被发现了,是要被退学的,你要想清楚了。”
王笙不住地点头:“想清楚了想清楚了,以后我看见他们就跑远远的!”然后他又问:“以后我能跟你混吗?”
施乐平说:“跟我混什么?”
王笙可怜巴巴地说:“我在这没什么朋友,你又是中国人,又会说普通话,我们做朋友吧!”
施乐平说:“我不是中国人。”
王笙脱口而出:“骗人!难道你是日本人?你爸不是姓施吗?!”
“我在德国出生,我爸是中国人,但他已经转国籍了。”
“你没回过中国吗?为什么普通话说的那么好?”面对这个人,王笙心里的疑问有一箩筐。
“我爸说了,无论到哪里都不能忘了自己的根,所以从小到大,我们在家的时候只用中文交流。”
“施老师真英明!华人骄傲!”即便掌握他生杀大权的老师不在,王笙也照样拍马屁不误,谁叫眼前是老师的儿子呢。
王笙问他祖籍是哪里的,施乐平说他爸爸好像跟他说过,自己是湖南怀化人。他问王笙知不知道怀化在哪里。
王笙兴奋地跟他说巧了,去年他就跟着家人去了一趟四川,不过去的是九寨沟。施乐平疑惑地问他这两处是一个地方吗,王笙开心地说不是啊,但是飞机在天上一定也经过湖南,所以算去过他的老家。施乐平尴尬地说有这么算的吗,王笙又问他长那么大真的没有跟父亲回过国?施乐平说大概两年前回去过,参加父亲朋友的葬礼。王笙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接着大惊失色地说:“那不就是非典时期,你们真敢回来啊?”
“去的时候疫情基本上已经控制住了,”他说:“父母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小女孩。我爸说带回来养,就让我一块儿过去了。”
“没顺便去湖南老家?”
“没有,老家没人了。我爸说的。”
他俩边走边聊的热火朝天,说到这类沉重话题时,王笙不由得沉默了。他记得那段时间全家出国避难去了,全国上下一心抗击非典的时候,他这个在地球另一端上的人却没有多少关于这方面的记忆。
不过很快他的好奇心又占据了上风,走了两步他又问道:“那你还记得去的是那座城市吗?说不定我也去过。”
施乐平说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父亲的朋友都是S大学的老师。
“S大学?!”王笙几乎是叫了出来:“那不就是S城!”
施乐平听到城市的名字觉得耳熟,他不太确定地回答道:“大概是叫这个名字。”
“那不就是在我家吗!”这是人生的第一次,王笙终于也尝到缘分从天而降的滋味,他高兴得不得了,不停地说自己就是从那座城市来的,说不定在街上还和施乐平擦肩而过,还问他有没有经过某区某街,他有个家就在那里,某某区某某街也有,说不定施乐平也经过。
施乐平对他异于寻常的热情感到不可思议,完全不明白他一个人在高兴些什么,就因为他曾去过他的城市?可能经过他家所在的街道?今天才第一次正式认识的新同学王笙对他来说几乎是难以理解了。
王笙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的亢奋,他把一切的原因归于冰山的融化,温暖的河流终于流向他这一边。施乐平原来并不可恶,他会笑,脸上的表情比他想象中的丰富,说话时也能将人逗得捧腹。王笙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早早地来接近他呢?多值得交往的一个人,有他在这里,还需要去哪里忙忙碌碌地找人作乐?
那天下午,阳光明媚得不像午后,要不是日渐西斜,王笙会以为是朝日的光挂在林间,透过张牙舞爪的槭树叶子,偷偷地爬上施乐平的背影。
他们的羁绊算是在那天结下了。
后来王笙听从施乐平的意见,远离了那些整天盯着他钱包,无事献殷勤的“好同学好学长”,跟在施乐平的身后乖乖当个勤恳好学的好学生。第一个学年算是平稳度过了,没有挂科,没有留级,对于后半段才发力认真起来的他,也算有惊无险。
第一次见到潇潇,也是某天的一个下午。他跟施乐平约好了,到某间教室练琴,可到了时间总不见他来,他只好到施乐平可能在的施老师专属音乐室去找他。还没走到门口,在走廊上就听到两把小提琴激烈碰撞的battle。受战斗的气氛影响,他的心情不由得也激荡了起来,正要开门一探究竟,琴声骤然停下,从门里走出来一个半人高的小女孩,大概十一二岁,手里拿着一把老旧但是保养得很好的小提琴,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