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乐平坐着王笙的车赶来了。
凌晨风力一小,施乐平就出来找人,王笙一直陪着他,就连司机小李都没放假。今天一大早,他们来到了何其家的楼底下,请住在这里的人打开了防盗门。上去见大门紧锁,邢衍和何其都不在,王笙说去附近找找,兴许邢衍已经来到周边地区了,只是还没走到这里。他们沿着公路一处一处地找,两双眼睛都没有看到邢衍幽魂似的在街上游荡的身影,直到何其接通了电话,他们才匆匆赶来。
王笙打了一把黑伞,从驾驶座下来,帮施乐平拉开了车门。在他一直抬头看着楼顶急匆匆地要往上赶的时候,王笙从后面拉住了他。
“别去。”他说。
施乐平露出不解的眼神,但看到王笙异常严肃的表情,那颗慌张的心渐渐按捺住了,他问:“为什么?”
王笙的眼睛看向别处,又很快地放到了他身上,他说:“给他们一点时间,阿衍一定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施乐平沉默了,他觉得王笙这句话说得很对。
在雨里犹豫了片刻,施乐平才最终放弃了上楼的打算。
他们回到了车内,雨刷器单调地工作着,两个人从进来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等时间安静地过去吧,结束亦或开始,都会有个答案。
第73章 chapter 73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雨滴落在铁皮屋顶,还有窸窣翻找的声音。
邢衍坐在椅子上,何其不发一言地站在衣柜前找衣服。
他们都湿透了,屋内两个落汤鸡。
何其把自己的衣服先挑了出来,他犹豫了一下,把身上的上衣给脱了,换了一件干净的,然后背对着邢衍依次把湿了的内裤外裤换下。他已经不能像从前一样,用平常的眼光看待邢衍,但也不会刻意地回避他,他想做到心外无物的坦荡,希望邢衍对他也能做到这一点。
邢衍低着头,他完全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情绪里。与五年前恐慌症发作时的情况不同,他发现自己内心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面对何其裸体也毫不动摇,眼睛中空无一物,如同漂浮在半空中,昏昏沉沉,在光线不足的室内,充当一只无言语的幽灵。
昨天晚上,他好像死了一次,在台风天里奋尽全力活了过来,然后到了何其面前,他又死了一遍,现在不知灵魂飘到了哪里。大概会寄生在何其身上,随他去到天涯海角。
门口堆着要拿去扔掉的塑料袋,他看到里面还有他常日里穿的拖鞋。邢衍记得很清楚,那是两人第一次逛超市的时候,何其给他买的。它们支离破碎地躺在垃圾堆里,跟他一样,即将被扫地出门。
他该怎么做,说什么话,才能留住时光?
何其把他的衣服找出来,扔到了床上,背对着他说:“过来把衣服换了。”
邢衍没有动,他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墙壁。何其拿着衣服走过来,递到他面前,说:“把衣服换了。”
邢衍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全身无力,手都抬不起来。何其本想吼他,但看到他脸上的伤,心里就软了,把衣服放在了一边,侧着脸说:“爱穿不穿吧,反正感冒了也是你自己的事。”
他转过身去正要走,邢衍拉住了他的手,何其将脸瞥向一边,不愿看他。
邢衍低垂着脑袋,闷闷地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何其说:“没确定,就在一个礼拜之内吧。”
“那么快……”他虚弱地呢喃道。
“等退职手续办好,把这间屋子还给房东,订了火车票,我也就该走了。”
“呵呵……”邢衍从喉咙里发出两声自暴自弃的笑声,手用力地握了一下,何其皱着眉,低头看向他,对他说:“你不是说有话跟我说?你现在可以说了。”
“然后说完就快点滚,对吗?”他的声音颤抖着,何其看不见邢衍此时的表情。
邢衍松开了抓他的手,将脸埋在手心里,手指用力地抓着了已经长长的头发,像是刻意压抑着情绪,何其看到他额头上露出一个青紫的大包,心中感慨,回想起第二次见面时,他摔倒在灌木丛中,捂着受伤的脸不愿让他看见,踉跄地想要逃走。记忆是毒蛇猛兽,好的不好的都会将他吞没,何其不明白为何每次见到他受伤,心里总有一处地方感到万分的难过。那不是爱,更像是感同身受的同情。
没有人能告诉他,当开始对另一个人打从心底抱有怜惜的感情,忧患他之忧患,痛他所痛,这该是一个多么危险的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