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衍一时分不清他说的陆萍和黄毛还是黄毛和面瘫,于是问道:“你说的是哪两个?”
“就是高个子不爱说话的那个和染头发的那个,在车上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不对经。”何其说。
“他们俩是一对。”
何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说真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没发现吗?”
“你发现了?怎么你能看出来我看不出来?”何其死盯着那两人的背影,还是没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有猫腻的味道。他问邢衍:“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邢衍回道:“直觉。”
何其说:“给我一百根神经也看不出来。染头发的那个叫什么来着,薛之……啊不……薛成礼,你说他跟陆萍在一起我倒信,这两个平常吵更凶呢。”
“可你不是说觉得他们俩关系古怪?你就没提到他和陆萍。”
“这么说我的天线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关系,但我本人还不知道?”
邢衍笑着对他说:“何其,你不知道你有多迟钝。”
何其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邢衍疑惑地就着月色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分不清那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何其?”邢衍叫了他一声。
何其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他在海边停下了脚步,邢衍也跟着停下了,他有预感,好像有重要的话即将在这里说出来,邢衍的心怦怦乱跳,不知吉凶。
“你觉得我很迟钝吗?”何其问他,但语气里完全没有质疑和不悦,有的只是单纯的好奇和不解。
邢衍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眼神变得很复杂,柔情似水又很忧伤,像一个正在等待上帝裁判的人。
何其说,你今天总是这么看着我,那眼神什么意思呢?
邢衍看了一下时间,他说,离零点已经过去了一分钟,现在是第二天了。何其,你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喜欢你一来就逼我做决定,好像明天是世界末日,我必须要在今天答应和你在一起一样。
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我能感受到,你对我也有……
哈!十个月的时间让你变得自大了吗?
何其,你不要说这种口是心非的话,我的心灵很脆弱,比你想得还要脆弱。也许你的一句话,会将我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灵魂打入地狱。
他面对着大海,不说话了。
邢衍把手上拎着的鞋丢弃在沙滩上,海水一层层卷过来,要将它们带去,他没理会。何其背对着他,望着茫茫的大海,所有的人声远去,这片海滩上好像只剩下他们、和这片一望无际的浪潮。
“我爱你,无论过多少年,无论这个世界以后变成什么样子,我爱你,何其。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你。”
最深情的告白在最深的夜里,邢衍看着他的背影,在一片海浪声中说道。
何其低下了头,他心里万分地挣扎。诚如邢衍所说,他是相当迟钝的一个人,可万一他要是迟钝到已经喜欢上邢衍却不自知的程度呢?两个男人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相爱有多困难,他到底知不知道?光是他老爸那一关就过不去,更何况他成长在保守的乡村,行差就错就会成为他人酒足饭饱后的谈资,在未来的几十年里被人反复的提起,最后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一代这么传下去。
邢衍自己倒轻巧,反正是外国籍的华人,欧洲有那么多个国家能够同性结婚,自然不用考虑人言可畏,一开始他们分别要面对的根本不是同等级的问题。
但是何其这么想就完全错了,他们面对的当然不可能是同等级的问题。在邢衍看来,爱即是生,不爱即死,何其拥有太多可选择的空间,而他手上毫无筹码。
何其说:“你根本不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你根本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如果我选择了你,我将会放弃什么。邢衍,老实说,相隔十个月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很害怕,身体不住地发抖,灵魂好像要从天灵盖里飞出去。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体验,但是我的心里止不住地感到开心。你和漂亮的女孩子走在一起,我会觉得不是滋味。我把对你的感觉,和以前暗恋过的女孩子一一拿来做比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让我很混乱……如果我是爱你的,那爱是什么呢?”
明明下定了决心不再在何其面前流一滴眼泪,他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优秀的人是不会轻易流泪的。但借着这温暖湿润的夜风,在何其那里听到的这些话语,他的眼泪在何其看不到的地方无法遏制地流了下来。何其不知道他是怎么被邢衍抱在怀里的,这一切来得如此的突然,他甚至来不及建起防备的围墙,就被一双手用力的拥住了。他抱得那么紧,何其几乎无法呼吸。这让他想起初遇的那天晚上,也是在这样温暖的夜晚,两个人在月色下紧紧相拥,不过双方的位置却倒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