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居然会考虑一大堆的现实问题,以前他从来不会想这些的。邢衍专注地看着何其的侧脸,想听他还会说什么。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转过来面对邢衍说:“你也不能留在这里。”邢衍刚要出声,就被他阻止了:“不要说了,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你一定想说希望留在这里,和我在一起。抱歉啊,邢衍,我是不会收留你的,这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等到雯玲小学毕业,我才会考虑将来的事。”在邢衍震惊的目光中,何其自嘲地笑着低下了脑袋,他说:“大概我这辈子都不会听我爸的话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了,如果未来没有出现意外,我希望能跟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你不要急着哭,我最烦你哭了,真不知道你这个人一天要留几次眼泪才会开心。”
邢衍鼻子一酸,听到何其后面的话后,愣是生生地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收了回去。他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无比悲伤地问何其:“我是不是很没有用,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哭出来。”
何其说:“你本来就是个没用的男人,从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但是……”他看向了邢衍,开了一个下流的玩笑:“也不是,你身上不是还有一个‘长处’嘛。”他不合时宜地笑了两声,邢衍听懂后又羞又臊,皱着眉头说:“你不要说这种话。”
何其“呿”了一声,把头转了过去,小声嘀咕道:“衣服还没穿上,脸皮比我还薄。”像是怕他听不见,末尾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两个人床上床下的反应可以说是完全倒转了过来,何其在心里吐槽:发情的时候这副“正人君子”的嘴脸哪去了?刚刚还在他身上又啃又咬,好不自在!他有点生气了,但听到旁边没有声音,何其还是把头悄悄地转了过去。一转过来就看到邢衍仍抱着双膝,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哪里是什么正人君子,分明是一副被欺负的小媳妇样。
邢衍不是因为何其的玩笑话感到难堪才露出这副表情,而是听到了前面说的话,他心思泛滥,不知作何表示。
何其说要跟他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但要如何才能在一起呢?何其说不会跟他回维也纳,也不允许他留在这儿,他想不出能让他们“一直在一起”的第三个方法。为此,邢衍愁眉紧锁,如见泰山崩顶。
何其说:“你担心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邢衍一下子抬起头来看他,何其又鄙视了他一番:“我怀疑你的脑子不太好使,话只听了一半就开始胡思乱想。”
邢衍道:“那你快说,我听着。”
何其继续说:“我又没说要一辈子留在这儿。”
“你真要跟我一起去维也纳?”
“总不能留在中国吧,你家人都在国外,你哥哥放心你一个人回来吗?”
“可是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爸有利姨,利姨有农场,除了我妹,谁都不需要我操心。现在利姨腾不出手来管她,等雯玲上了中学,我就可以抽身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空说:“我妹小学毕业还有四年,四年后我二十八岁,你三十三岁。你有没有想过,到那时我们会做什么?”
邢衍说:“我不知道。大概跟现在做着一样的事,给小孩子当音乐老师。”
邢衍离开疗养院后,他父亲把他推荐到家附近一间小学,给低年级的小孩上钢琴课。他在学校里十分受小孩子的欢迎,这份工作对他来说简直是再适合不过了。这次趁着放暑假,他才有时间来看何其。这个情况他在网上已经跟何其做过说明。
但是何其说:“不行啊,邢衍,你不能这样下去。”
邢衍不解:“什么意思?”
何其说:“你是一个天生的钢琴家,虽然我在音乐方面是个不折不扣的音痴,古典音乐到我耳朵里就跟对牛弹琴一样。但即便是我,也听得出你弹得很好。人人都说你是个天才,我不知道一个天才应该弹出什么样的曲子,但在我听来,你是最好的。”他看进邢衍的眼睛,重复道:“你是最好的,邢衍。”
邢衍不知该作何表情,他呆呆地看着何其。
何其笑着说:“在这个穷乡僻壤里,居然能遇上你以前的乐迷,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邢衍低下了头,他终于明白何其当初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
“何其……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站在舞台上,五年的流浪生活也许已经消耗光他所有的才气,别人赞扬他的琴艺也许只是口头上奉承罢了。何其不懂,重新登上那个舞台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