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1900迫于无奈地坐在钢琴前,对着收音的大喇叭百无聊赖地弹奏出随性的曲子,他以为这会是令人稍微感到厌烦,但仍旧普普通通的一天,跟他在船上度过的几千个日日夜夜没有什么不同。直到一个女孩悄无声息地走进他面前的窗子,一无所知地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她不知道,窗子里有一个男人已经被她完全吸引了,一首曲子正在为她而作。那一瞬间,爱情发生在他身上,这女孩的出现仿佛填补了二十多年来他内心深处的某段空白。琴声就是他的心声,但他的告白女孩永远听不见。
爱是憧憬,是渴望,是分明想触摸又收回手,让你坚强又让你懦弱。
第39章 chapter 39
我爱你,何其。
邢衍弹完这首歌后就下了,主持人还想找他们说几句话,但见到邢衍先前理都没理过他,就随便拿起话筒说了几句,什么“真是甜蜜的一对啊”、“祝福他们”之类的,然后开始在跃跃欲试的人里找下一个表演者。何其正和刚下来的邢衍忙着说话,就没有注意到主持人在说什么。
“我紧张死了!”邢衍走过来后,何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看你上台比我自己上去还紧张,你看我的手心都出汗了!”他们从人群里挤出来,何其边走边摊开手掌对他抱怨道。
“我看看。”邢衍说着就要抓过他的手查看,被何其躲了过去。
“看什么看,在这里动手动脚的多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看来邢衍还没有发现。
“这是个同性恋集会,你没看出来吗?”
邢衍站住了,面无表情的,看得何其莫名有些紧张,他改口道:“LGBT的活动,先前我不知道,我们被当成一对了。”
他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你介意吗?我们被当成一对。”
“当然介意,难道你不介意?”
“我不介意。”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介意?”何其没有逼问他的意思,只是单纯好奇地问出这句话。
邢衍深深地吸一口气,重新迈开了步子,他道:“我在德国的时候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大家都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而且美国的同性结婚法案早在我开始流浪之前就在国会通过了,我以为全世界都一样,对性取向的少数派会很宽容。”
“我以为你不关心时事。”
“我在巡演那两年接触了很多人,吃饭的时候他们的话题一般都围绕着电视电影明星八卦,偶尔会聊到政治。”
“哼,那你来到中国一定吓了一大跳,觉得怎么没有两个男的或两个女的手牵着手在大街上走路。”
“我没注意这些。”
“哈!那从现在开始你要多观察了。”他的语气有点冲,何其自己也不明白,从露天演奏会出来后,心中一直憋着的这股闷气到底是从何处来的。他把这股气借着话语对离他最近的邢衍发泄了出来,连他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邢衍到底算无辜受气还是罪魁祸首。
这也难怪,他们之前几乎是“逃离”了那个现场。
邢衍看着他弹完了一整首的《Playing Love》,目不转睛、深情款款,即便他是块迟钝的木头,也觉得当时在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他甚至惊讶到无法将视线转开。
那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何其甚至找不到为其辩解的理由,他只是尽量不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邢衍喜欢他”?听起来就很可怕,光是想象一个大男人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每天用“那种”眼光看他,他就感到不寒而栗。何其并不歧视同性恋,或其他性取向少数者,他只是像大多数男人一样,无法接受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个你当成朋友、伙伴,毫不保留去信任的人,一直对你虎视眈眈,也许在每个你熟睡的深夜,都用有色的眼光看着你——哪来的天方夜谭?
何其的脑袋里只有一瞬间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很快他就在心里否决了。还好他还有点自知之明——邢衍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上他。一个没有上进心的家伙,住在城中村最廉价的出租屋里,孤僻、没有朋友,从来没有谈过恋爱,长那么大从来没有女孩子喜欢自己,更别说是男的了。
很短的时间内,他的心里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何其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自己的不好,他希望能以朋友的身份和邢衍一直相处下去。他喜欢邢衍,从来没有像他这样的人出现在他平凡无奇的人生,一个落难的王子,传奇可悲的人生。他觉得自己好像从垃圾箱里找到了被人遗落下来的宝物,或是在沙漠里遇到了一颗珍珠。他很珍惜和他的相遇,无论这段关系会走到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