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玉函紧张的抓着张静娴的衣袖。她非常害怕听见爆炸声,害怕回想起那些被炸的支离破碎的尸体。
“别怕。”张静娴安慰她,“你和张伯吃饭吧,我出去看看。”
“不能去啊,小姐,太危险了!”玉函想都不想就出言阻止。
“如今这年月,哪里没有危险。”张静娴拍了拍玉函的手背说道。
她回屋换了一身黑色的裙子,不顾老张和玉函的反对牵上大狼和二狼坚持要去夜色看看。结果刚打开大门就看见胡同口跑过去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她凝神仔细看去顿时吓了一跳,赶紧转身撤回来把门拴上。她还嫌不够又让玉函帮忙找来几根手腕粗细的根子抵住大门。
刚做完这些,张静娴忽然又改了主意。她撤掉木棍横七竖八的撇在地上,又把老张砍掉的准备做柴火的枯枝拖过来扔在进门的路上。然后让老张把屋子里的蜡烛吹灭。
“怎么了,小姐?”玉函颤抖着声音问,她刚才一直躲在张静娴背后什么也没看见,虽然跟着张静娴有样学样却完全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
张静娴伸出食指竖在唇上:“嘘!”
等老张把张家唯一点燃的蜡烛吹熄后,张静娴又轻轻把大门打开,然后挥手让玉函和张伯赶快进屋,她也紧随其后。
张静娴站在黑暗中小声对老张和玉函说:“刚才过去一拨人都是在街上要饭的,手里拿着各种家伙,有的还在滴血!”
玉函吓得两只手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老张叹了口气:“这些东西趁着世道乱没人管竟然聚众杀人,恐怕也少不了放火、抢劫。”
说话的功夫,张家东边又蹿起了一道火光。因为挨得近隐约能听见凄厉的哭喊声。
张静娴忧心忡忡的说:“咱们去地窖里躲一晚,把吃的穿的都带上,两条狗也带上。”
因为前段时间的经历,张家绝大部分的食物都在地窖里存放。老张不顾身体伤痛坚持把大青马赶进花园的假山洞里,再把洞口用树枝挡住。然后三人抹黑走进花园,在水井旁边的凉亭底座下掀开一块大石板,露出了一米见方的、正方形的洞口。
张家一共五个地窖,花园里的这个是张静娴最看重的一个,因为它距离水井最近。其余四个地窖,一个在老太太居住的上房屋后、一个在大厨房附近、一个在大老爷住的东院、一个在二老爷住的西院。其中大厨房的地窖最大,主要用来储备张家的冬菜和粮食。
挖地窖一半要找土质比较干燥、紧实的地方,因此除了花园里的地窖外,另外四个地窖的位置基本上属于东北三省人民挖地窖的常规选址,只要稍微细心点的人都能找到。花园里的这个不同,除非把花园里每一存土地都挖一遍、每一块石板都掀起来,否则很难想到在凉亭下、水井旁居然会有一个地窖。
这些地窖都是张老太太主张挖的。张老太太曾经历了清末民初的大混乱,对局势有深刻的认识同时也充满不安全感。因此当她买下宅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像鼹鼠一样不知疲倦的到处挖地窖。从上房后面的地窖开始,然后是厨房、东院、西院,当她挖到花园里时张老太爷受不了了,在他的极力劝阻下,张老太太这才不得不放弃。就这样还是给张家留下了五口地窖。
张静娴有时会想:如果照着老太太年轻时那个势头一直挖下去,说不定能在张家挖个地下城出来。
在经历了上一次的轰炸后,张静娴把老太太“居安思危”的优良传统继承了下来,当她手里有了余粮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部分来藏进地窖里。
三人两狗在地窖里度过了难熬的一晚。感觉差不多要天亮的时候才悄悄爬出地窖查看情况。
当发现张家几乎没遭受多少损失后、再对比左右邻居的惨况,张静娴用“幸免于难”来形容昨夜的遭遇。
黑暗是行凶作恶的必要条件之一,所有的人性丑恶都在夜色掩护下尽情放肆。当朝阳升起时,光明驱逐黑暗,蛰伏在地下的人们鼓起勇气重新回到地上,鬼魅魍魉才不得不暂时中断作恶集体缩回阴暗角落,焦急的等待下一场黑暗的到来。
1945年8月底的奉天城就处于这样一个光明与黑暗频繁交替、的阶段。
杨肃和杨恭在第二天中午时回到张家,一起回来的还有柳如意和夜色里的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