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静娴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的话有可能唤起柳如意的良知时,柳如意却忽然“咯咯”笑出声来,说:“这有什么,你也说了,我也是没办法,只能用孩子套住杨肃罢了。俗话不是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吗?武则天不也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么。”她说话时眼神始终是直的。
张静娴满脸难以置信,她不得不惊讶于面前这个女人的执迷和无耻:“你真是不可救药!你怎么知道舍出孩子就一定能套住狼?你听说过几个唱戏的能生出孩子的?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你这样的人必然会自食恶果。”
柳如意道:“我这样的人怎么了?我们确实脸厚心黑,我们确实自私自利,我和你的杨大哥就是狼狈为奸的一对。可我们就想这么活着,不行吗?别把你自己弄得的那么义正言辞!大家都是狠角色,你之所以比我们高明那么一点点,区别只在于我们是对别人狠,而你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再说了,你有什么权利插手我们的事?谁赋予你审判我们的资格?”
张静娴连连摇头道:“死不悔改,不可救药!”
柳如意冷笑:“人这一辈子只能活一次,我就要按照我自己的意愿活着。” 她一字一顿的说,“你,管不着!”
张静娴紧抿着嘴唇盯着柳如意,她已无话可说。
柳如意冲着张静娴铁青的脸轻蔑的一笑:“你不就是会偷孩子么,我不怕。你偷走一个我就再买一个。老娘有的是钱!杨肃照样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杨肃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屋里专心争吵的两个女人顿时一惊,齐齐转身看过去。
☆、孩子和狼(下)
杨肃一脸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身旁是对两个女人怒目而视的杨恭。
柳如意冲天般嚣张的气焰顿时熄了火,僵着身体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杨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温声说道:“你刚生完孩子怎么能下地?小翠是怎么照顾你的,简直该死!” 大概由于旅途劳顿的原因,他的嗓音低沉中略带沙哑。
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可是“该死”两个字落在柳如意耳中却形同霹雳。她脸色“刷”的一声变得惨白,身体软软的歪向一边。
张静娴见状下意识的伸手扶住她。
杨肃也快走两步上前扶住柳如意,说:“你看看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走,我带你回房休息。”说完从张静娴手里接过柳如意,半扶半抱着下楼离去。
杨肃自始至终没有看张静娴一眼,反倒是杨恭临走前恨恨瞪了她一眼。
杨肃走的突然,回来的也突然。如果不是知道他中统的身份和在在奉天职责重大,张静娴简直要怀疑他是故意在柳如意生产时避开。没人知道他回南京到底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之后情绪非常低落。
以前,因为杨肃和柳如意的存在,张宅方圆一公里之内成为禁地,入夜之后张家后院儿总有人摸黑进出。如今,入夜后找来的人忽然减少,就连胡同口的茶水摊子也不知何时歇业了。
杨肃回来了,柳如意也就不折腾了。张宅难得安静下来。
闲来无事,张静娴给柳如意下了一个诊断——缺爱变异型间歇发作症。此症归类心理科,属于先天性不足、后天变本加厉往回找补的类型,病理明确。但发病诱因不定、发病环境不定、发病程度不定,治疗起来非常棘手。说容易也容易,说困难也困难。柳如意以为杨肃是她的处方,却不知杨肃是罂粟不是玉粟,只能上瘾不能治病,何况他自己也有重度缺乏症,这样的两个人遇到一起……
那些惊天动地的爱情,只有疯狂的心灵才能提供足够的能量。
一九四六年,除了张静娴没有人关心杨肃和柳如意的私事。后来,连张静娴也不关心了。她虽然不知道莫斯科谈判,但是知道奉天的苏军发动袭击打散了几个所谓的“共产主义队伍”;她虽然不知道奉天新任市长董文琦带着□□的手令来到奉天,但是却听说有人围攻苏军的警备司令部,死了好几个机要人员;她虽然不知道解放军在营口附近打败了第五司令部的主要力量,但是却知道国民党在奉天的情报和侦查工作力度加大,因为杨肃忽然又有精神了,张家后院进出的人又多了起来。
一九四七年春天,柳如意再次怀孕。不幸被张静娴言中,柳如意这次怀孕从一开始就险象环生,各种保胎药像不要钱似的吃,即便如此她仍然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春天。